“這廝分明是個禍害！”

縣衙大佬外傳來一聲師爺的怒斥。

梁師爺是個文人，縣衙上下的差人都沒見過梁師爺發火。

即便是發火了，也不會如眼前這般嚷。

白宋在牢里靠門的一間關著，靠在墻上昏昏睡。

之前給衙役們不錢，算是沒當白花。

第二次被關押，沒收到任何苛刻招待，反倒頗照顧。

聽到梁師爺聲音，昏昏沉沉的白宋沒驚醒，坐了秋來。

值守牢頭就坐在白宋對邊喝酒，隔著一層木欄，只有一盞同樣昏昏沉沉的燭燈。

牢頭也聽有人來了，把酒杯扣上，起看了看白宋，搖搖頭：“哎，你這小子太不爭氣了，本家老爺都對你頗為看重，怎料會是個天天桶簍子的惹禍？惹誰不好，整日跟著那些世家公子過不去！也不想想自己什麼份，那些世家公子是你這班人能隨便招惹的嗎。”

聽牢頭這口氣，還有幾分恨鐵不鋼的味道。

白宋打著哈欠，沒有回答。

牢頭搖搖頭，提著鑰匙出去迎梁師爺去了。

牢頭出去，久久不回。

白宋在里面看似毫不在意，心里卻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此次和上次不同，沒了林家幫襯，事到底會以何局面收場，尚不得知。

不過心里還是在默默寬自己。

林家旁系是恨了自己，但主家那邊應是明白自己苦衷的。

這時候越是跟林家鬧矛盾，那鄭家便會對林家更為放心，也更為滿意，針對林家的打應當會停止。

雖說白宋也是借此機會公報私仇，但打的只是個旁系子弟。

林庭正應當會為自己攔下些來自林家的力。

正想著，隔壁一間牢里傳來聲音：“喂！”

牢房里面黑漆漆的，只有門口有一盞油燈。

白宋只聽聲音，見不到人，朝著暗的角落應了一聲：“啊。”

“你就是那個打了鄭家爺的狠人吧。”

“怎樣？”

“你可真厲害！打了鄭家公子，名聲都傳開了，咱們道上都在說你呢。”

“厲害？真要厲害就不會被關在牢里了。”

“聽說你這次又是打了林家的哪位公子？”

“是。”

“牛！”

黑暗里的人說著話，很快招來了更多人的討論。

“誒，我也聽過。那兄弟白宋吧，贅的林家。”

“對對對，林家的人是不是很討厭？那些人就知道欺怕，肯定沒被兄弟收拾對不對？”

“嘿，可不！這兄弟，林家上下誰不對他客客氣氣的？要不是得罪了鄭家，也不會落得這般，真是可惜了。”

“是啊，打林家公子就夠狠了，沒想到連鄭家公子都敢打。兄弟以后可不要如此沖了。”

因一個白宋，牢里熱鬧起來。

白宋坐在角落里呲牙，聽他們說得越發熱絡，白宋忽然一句：“鄭家算個屁，老子這次能出去，見鄭家的人，一樣見一個打一個。”

別人說著話鐵定被當吹牛，但這話從白宋口中傳出。

牢里的犯人全都豎起了大拇指。

牢里的人在議論，牢外面也在小聲爭論著。

“柴大人吶，那小子可管不得了。上次差點兒就被他害了，這次可不能再犯糊涂。”

梁師爺聽說柴大人有意對這小子從輕發落，急得不行。

上次打了鄭家公子，柴縣令是冒著極大風險安排這貨出逃，不想這貨非但沒有出逃，反倒半路折返。

虧得是沒有把柴大人牽涉進去，不然柴大人和梁師爺就不能安然站在這兒了。

柴管正在猶豫。

他看重白宋眼中那視天下而不屑的勁頭，卻同這勁兒讓他在縣里頻頻惹出禍事。

這讓柴管意識到，那勁兒是小子的優點，也是缺點。

如只看重他的好，而不看他上潛藏的威脅，一心一意想把他培養起來，恐怕會連累到自己。

柴縣令在門口板著臉，看似堅定，實則心已有了些許搖。

梁師爺不知柴大人心頭所想，還想規勸。

柴縣令抬手阻止：“時候不早，將那人傳來。”

說罷，柴縣令轉進了牢里，然后一人進深最黑的審訊室。

片刻，白宋被牢頭帶其中，正要給白宋上銬，又被柴縣令阻止。

“不必了。”

牢頭一驚：“大人，這可不妥。”

“一個書生罷了，還能鬧出什麼事來？”

牢頭不再說，心頭卻在嘀咕，若這貨都能算是書生，天下就沒有流氓了。

“你們都退下，本跟他單獨聊聊。”

隨行幾人都覺不妥，但梁師爺示意都下去。

很快，牢里面只剩了白宋和柴縣令兩人。

今日是頭一次與柴縣令相對，白宋心中好奇，不知這縣是何許人，為何偏看重自己？

雖是好奇，但被人看重亦是榮幸。

白宋對這縣沒有惡，借著審訊室里的微，看得出縣是個正派俊朗之人，不算俊，卻是干凈灑，服穿得端正，帽亦是穩穩當當，唯有幾許胡須有些分叉。

人在那兒，不見，帶著一正氣，倒有一種與居來的親近。

柴縣令沒有說話，白宋稍等片刻，然后行了一禮：“多謝柴大人。”

“謝我作甚？”

“之前鄭家上門抓我，是柴大人命人救我，又給我馬車、盤纏離開。此乃救命之恩，我自不會忘。”

“那你可知曉本為何幫你？”

白宋搖搖頭。

“梁師爺毫未與你提及？”

“梁師爺說過一些，但我聽過后，卻也不甚明白。”

“不甚明白……”柴大人看著白宋，深吸一口氣，“誒……還是過于年輕，只憑心中一執念，難大。”

“大人，這又沒人，就別故作高深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本幫你，是賭你將來可大。你出生寒門，日后可帶領天下寒門與各地士族相爭，為天下寒士爭取該有的尊重和權力。”

白宋皺皺眉，想象說道：“這話若早些時日聽了，我必將其拋之腦后，但近日經歷許多，那些所謂的士族的確惹人厭惡。如今更無需大人多說，我亦會努力與天下士族相爭，至于代表和帶領天下寒士，我現在還沒興趣。而且，我的目標也很簡單，鄭家跟我作對，我就對付鄭家。其他的士族若沒有招惹我，我也不會去招惹他們。”

“哈哈哈……”

聽白宋這般說了，柴縣令忽地捋著須子爽朗大笑起來。

這一笑，笑得張狂，笑得深邃，笑得意猶未盡。

便是白宋兩世為人，卻也讀不懂這縣的笑從何而來。

正疑，柴縣令聲音戛然而止，目灼灼，盯著白宋，突兀地多了些潤。

“孩子啊！本與你說過同樣的話……”

白宋擰眉，心說這關我屁事？

柴縣令本讓白宋追問，自己便可追憶往昔歲月。

不想這白宋毫不在意，一點兒反映都沒有。

柴縣令便就干地眼，把話題轉到了正事上。

“咳咳……本幫你，有自己私心，愿你能完本當年不敢做之事。但你似乎并不了解老夫的良苦用心，上次你離開去蘇杭求學，你就應該離開。不想半路回來，險些害了本。這才過了多久，你又燒了林家紙廠，還打了林家的公子，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已在邙縣惹出了多事？”

“我知道。”

“知道就好！若還要本暗中相助，你離開之后絕不能在惹禍，還得照本安排，不能在外渾渾噩噩地混下去了。”

白宋終有了些好奇，問道：“安排？又有什麼安排？”

“你若不愿離開邙縣，本不勉強你。但你出獄之后必須學，學的一應用度由本來承擔，你只要好好學習，本可保你食無憂。”

“學？讓我去當學生？”

白宋指著自己，目瞪口呆，有些想笑。

心說老子學了二十幾年，好不容易熬出頭能帶學生了，莫名其妙又穿越來了大唐。

到了大唐還沒風流瀟灑，又要去上學？這怎麼可能？

而且單論自己見識學識，這天下有誰能教？

這不是白宋狂妄，實事就是如此。

所以白宋的驚愕之下還有些不屑一顧。

柴管也跟著皺起眉來：“你雖有傲氣，卻無實學，若不抓時間學習，日后也難以。”

“大人，不是我自傲，放眼天下，怕是沒人能教得了我。讀書什麼的，就別說了，我沒興趣。”

“這不是傲氣，是自負！”

“自負又如何？渺渺鐘聲出遠方，依依林影萬藏。一生負氣今日，四海無人對夕。”

“……”柴管一愣，喃喃念道，“一生負氣今日，四海無人對夕……”

一詩之后，柴管不得不承認是低看了此子才學。

他對白宋學識上的了解還停留在小歲評中的“親卿卿”。

之后一首，“流水知花心，魚水非有，良才屈顧，那便是卿卿”，用在小歲評上，結合當日景，倒是顯得風有度。

但單論詩意，這般詩作只能算是平平無奇。

故而柴管一心認定白宋學識有所欠缺，急切想讓他多學學詩文。

不料今日談，隨口一詩，與那小歲評上的詩作截然不同，氣勢十足，意境非凡，即便行家也難得如此。

柴管心頭一喜，急道：“你既有實學，本就助你罪，作為換，你當參加來年秋試，考取功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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