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郁飛塵把他們送到了南門。北風呼嘯,夜下,群山寒意深沉,但沒人害怕它。
“往橡山走,他們還沒走遠,雪上有腳印,”郁飛塵簡單代道,“如果實在追不上,也一直往南。”
為首的格德點了點頭,說:“你呢?”
“我去軍營再拿點東西,軍事地圖之類。”郁飛塵說:“薩沙見。”
格德重重點了點頭,握著萊安娜的手腕,帶著殘疾人們也踏上了那條逃離的道路。
大雪還在下著,遮住了滿地的鮮。已經逃走的科羅沙人還算聰明,把地上殘留的武都撿走了。
邊傳來響,門口竟然還有個幸存的士兵,他面容非常年輕,被嚇得蒼白,喃喃念著壯膽的詞句,端著槍勉強站起來,把槍口指向了逃走的人群。
而萊安娜聽到聲響,猛然回頭。
因為這個作,亞麻的長發在大雪中揚起,碧的眼睛清澈亮得驚人。和那名黑章士兵對上了目。
這時,的右手還保護著微微凸起的腹部。
人——孕婦,還有里面那脆弱的新生命,這是世上最弱,也該到保護的人。
此刻卻在凜凜寒風和滿地尸間倉皇奔逃。
士兵握槍的手,忽然劇烈抖起來。
過紛揚的大雪,郁飛塵看見了這一幕。他也注意到了這個年輕黑章士兵生疏至極的拿槍姿勢。
戰爭年代,很多新兵都是臨時被征召伍的平民。或許,就在一兩個月前,他還是個生活在尋常家庭的普通人。而在一兩個月前,萊安娜也是個食無憂、生活面的妻子。他們如果在那時候面,或許這男孩還要尊敬士,禮讓孕婦,禮貌微笑著給讓道。
但戰爭和信仰在短暫的時間急遽改變了這一切。和平的夢境被打碎,有人拿起槍,有人淪為牲畜,世界顯出它赤i的殘酷本質。
而勝利者也在不知不覺中,認為施暴殘殺是理所當然的事。
人心中暗藏的瘋狂一旦開始發泄,就無法再面收場。
然而就在這一刻,就在這驚懼無比的對視里,他們瞳孔震,靈魂發抖,同時徹了這件事。
年輕的黑章士兵忽然痛苦地大一聲,往雪地上連放幾槍,然后猛地將槍摔在地上。他也跌坐雪中,雙臂抱頭,渾抖,崩潰地哭泣起來。
郁飛塵在凜冽的北風里呼出一口寒氣。
戰爭,和戰爭中的統治——是最徹底的暴力,它改變所有人。
沒再多想,他注視著格德一行人消失在雪幕中。
廢掉了那名正在哭的黑章兵的槍后,郁飛塵沒再管他,往收容所走去。為了俘虜們的逃走,必要的事已經完,剩下的黑章軍就給戰后的法律來公平制裁,他子彈有限。
南門,小樓已經全部燒起來了,里面的化學質加劇了火勢,濃煙嗆人。烈焰燒化了飛雪,也映紅了半邊天空。郁飛塵翻開手中資料,找到微笑瓦斯的化學式和其它質,這里有“微笑瓦斯”在高溫況下的記錄,還好,這東西不算穩定,一旦遇到高溫會很快變。
他松了口氣,這樣看,即使大火燒壞毒罐,也不會造太惡劣的影響,而他也還有時間去軍營那里搜羅一些其它的資料,或許對科羅沙人的戰爭有幫助。
——第一次進永夜之門,不知道任務完的確切標準,他必須做完所有能做到的事。
火映亮了這里,他看向軍營的方向。忽然想起一件事。
今晚從頭到尾,安菲爾德上尉都沒有現,他在做什麼?
很快,郁飛塵從一個士兵上收繳了懷表,又另外搜到另外兩個手表校準時間,現在是晚上十點,離十二點的最后時間還有兩小時。時間不多,他必須在兩小時完一切,離開這里,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他立刻向軍營的方向去。路上經過俘虜們的營房,他也會進去探查——于是又陸陸續續救出了一些散落在其它地方,沒參與外面事件的俘虜。
收容所里的士兵幾乎都沒了,要麼死了,要麼逃得沒了蹤影。剩下的是當地看守們,以及后勤人員,他們倒是沒殺過人。看到拿槍的郁飛塵進來,這些人瑟瑟發抖,郁飛塵對他們說了一句:“滾出這里。”
他們匆匆忙忙地滾了。
來到軍營所在的地方后,郁飛塵先進了大校的辦公室。據他的記憶,這里有許多珍貴的資料——各個收容所的位置標示圖,建立更大、效率更高的收容所的計劃書,下一步的戰爭部署,以及橡谷與錫云的往來電報。
一開始,事如他所料,十分順利。
但搜著搜著,他忽然發覺了不對。
——了。
計劃書、往來電報,每個都了點什麼。不影響全局,但也是重要的一部分。
不僅得準,手法還很高級,屜和柜子里完全沒有翻的痕跡,做得干凈利落。
郁飛塵搜完一遍,收起資料,合上柜門,面無表地走了出去。
他在附近巡查,很快鎖定了大校房間斜對面一個獨立套房。里面陳設干凈整齊,顯然也是個高級軍的辦公場所,壁爐里還燃著炭火,可見房間的主人有些畏寒。
架上掛著一件外套,肩章是上尉銜。
所以,這大概率就是那位有著鉑金長發的、一半時間給他幫忙,另一半時間添堵的安菲爾德上尉的辦公室了。
郁飛塵變得更加面無表。
辦公室里沒人,但燈還沒滅,茶水勉強算是溫的,接近完全涼掉,人已經離開了至半小時。
與此同時,郁飛塵敏銳地嗅到一火燒過的氣息,他有一點不妙的預,循著氣息過去,果然見辦公桌的花盆里用土壤蓋著一些灰燼。
另一側,辦公桌旁邊的小桌上擺著電報機,他走過去,把機拆開,里面還微微有些熱度,顯然在不久前還高強度工作過。
當然,想都不用想,既然有了紙張燃燒的灰燼,那麼關鍵的資料肯定已經被安菲爾德理掉了。這人心思縝,和大校之流完全不同,不會留下把柄。
于是郁飛塵干脆就沒找,轉離開辦公桌,順便拿起一個空的公文包放資料。接著,他又在套房的盥洗室巾架上取下一條巾,用水打帶在上,短短一個多小時,南邊的火已經變了大型的火災現場,煙氣對肺部有害,巾是保護措施,或許有用。
做完這些,他離開了這間辦公室。
——只是關門的聲音重了一些罷了。
他并不是非要知道安菲爾德在做什麼,那些東西對他大概也沒有什麼幫助。
只是,這座收容所里,還存在他沒有完全掌控的事,這種覺總是會讓人有些不爽的。
離開這里后是十一點四十,時間不多了。不過從這地方到南門,以他的速度,十五分鐘足夠。
而安菲爾德既然還有心思銷毀資料,就說明還好好活著。這人知道必須在十二點前離開收容所,于是郁飛塵也不再管他的事。一心一意趕路。
越到南面,火越亮,煙氣也越來越嗆人,還好有漫天大雪中和,在他的接范圍。火焰從二層小樓蔓延到了焚尸塔,也燒著了最近的婦兒的營房,磚瓦房不結實,已經有幾個被燒塌了。
他經過這片廢墟,繼續往前走,寂靜的午夜,只有風聲和火焰燃燒的獵獵呼聲。腥味和煙氣一樣濃重,這地方對科羅沙人來說是人間地獄,現在的景也和真正的地獄相差無幾。
就在這時,一點細微的響從廢墟深傳來!
郁飛塵猝然回頭!
響聲繼續,還有說話聲和細微的哭聲。
他三步并作兩步邁過廢墟,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跑去。繞過一個倒塌的房屋后,最先映眼簾的是在火里熠熠生輝的金發。
他腳下磚塊撞發出聲音,那人聞聲也抬頭朝他看來。
赫然是安菲爾德!
安菲爾德披著披風,帶著白手套,卻半跪在廢墟里,手臂拉著什麼。郁飛塵往那邊看,卻見是個小孩的上半,那孩抖,還活著,哭聲就是發出的。
只聽痛呼一聲。
安菲爾德重新低下頭,一邊拉著,一邊說話。
他這時的聲音是郁飛塵沒見識過的那種,很溫和的語調。
“往左邊一下。”安菲爾德說。
郁飛塵走近,這孩看樣被落在了營房,沒跟大部隊逃跑。不知怎麼,被倒塌的建筑死死著,著的不僅是磚塊和水泥板,還有錯的鋒利鋼架。
怕被鋼架傷害,得小心翼翼,閉著眼抖哭泣。
郁飛塵迅速來到安菲爾德邊,目在那些錯綜復雜的鋼架上迅速掃過,選中了其中的一。
安菲爾德再次抬頭看他。
而就在他抬頭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間,郁飛塵忽然看到——這個人在流淚。
但下一刻他看清了,剛才只是稍縱即逝的錯覺,安菲爾德臉上沒有眼淚,什麼都沒有。
耀眼的火把年輕上尉的面龐照得清清楚楚,他們從沒在這樣明亮的環境里對視過,郁飛塵忽然看到了自己那錯覺的來源。
在安菲爾德的右眼下,離眼瞳極近——下睫部的那個位置,若若現有一顆淺的、舊傷痕一樣的小痣,像一顆將墜未墜的淚滴。
——但郁飛塵也只看了那一眨眼的時間。
接著,他雙手扳住這承重的鋼架,用全力把它往上一抬!
鋼架所撬起的東西沉重無比,只有他能弄。燒焦的磚瓦石塊嘩啦啦滾落,小孩尖一聲往前撲,被安菲爾德托住腋下,猛地從廢墟中拽了出來!
郁飛塵放手,被撬起的建筑殘骸轟然落地。安菲爾德拉著小孩的手腕在燒焦的廢墟里站起來,郁飛塵看了一眼表,然后和安菲爾德對視一眼。
他目凝重,安菲爾德那雙冰綠的眼瞳里也寒意凜冽。
——十一點五十八,沒有時間了。
就在此刻,風把濃煙往這邊吹,安菲爾德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郁飛塵嘆了口氣,用本來是為自己準備的巾捂住了他的口鼻。
安菲爾德先是微微睜大了眼睛,然后會意,接過了巾。
下一刻郁飛塵抓住安菲爾德的肩膀,安菲爾德則另一只手抓著小孩的手腕,三個人在烈火、濃煙和廢墟里向四百米外的南門奪命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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