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沈千盞住季清和時,并不知道自己要和他說些什麼。
沉默了片刻,想起剛才的那瞬心,抿了抿,說:“既然遇到了,想問問你周四有沒有空。大綱初稿定了,你有空的話可以來千燈一起聽聽。”
“好。”季清和答應了一聲,仍舊看著。
沈千盞也覺得自己住他就為了說這麼一件無足輕重的事,好像是有點說不過去。想了想,說:“月中我想去你工作室拍幾組圖,江老師和林翹對鐘表修復方面了解不多,寫劇集會有技上的困難……”
季清和打斷:“拍圖是為了方便他們了解?”
沈千盞沒覺得哪里有問題:“是啊。”
“四合院的工作室可以長期對他們開放,孟忘舟在那,他雖然不通修復,但如果只是講解基礎的理論知識,他沒有問題。”季清和清了清嗓子,說:“我以為你拍照是為了提供給工組。”
沈千盞沒想到他考慮得這麼遠:“以后肯定也需要,我沒接過除你以外更專業的宮廷鐘表修復師。劇組的道和場地布置估計很大一部分會按照你的工作室做創意。”
季清和點頭,對的安排沒意見。
聊到這,話題終止。
沈千盞松了口氣,退后兩步:“行,那……先聊到這,下回見面再細談。”
停車場有不知是警報還是監測的聲音尖銳又低促地響了一聲。
季清和循聲看了眼,忽然問:“小區業會安排保安夜間巡邏?”
沈千盞順著他的目看去,他視線停留的地方是一暗門,鄰樓道及儲藏室。以前用來囤積裝修廢料,什麼板材釘子油漆桶都統一丟棄在這,由業安排清潔車理。
后來住的業主越來越多,投訴和意見也越來越大。業清理了這一片的廢料垃圾后,這道暗門始終空著。
“可以建議業在這一片裝個監控。”他收回拄在車窗上的手,示意:“你先上去。”
沈千盞被他這一句提醒說得后頸有些涼,沒推諉,留了句“那你路上小心”,先一步穿過樓道口進了電梯。
——
老沈夫婦在等開飯。
沈千盞將保溫盒里的佛跳墻盛出來,分了三碗,人手一份。
自打沈千盞年后復工,時常往家里捎帶些醬牛小竹筍等配菜加餐。所以沈母起初沒往季清和那想,直到嘗到了佛跳墻里的魚翅,才疑的嗯了聲:“這不是啊,魚翅吧?”
老沈附和:“是魚翅,這盅佛跳墻用料高級,不像是燈燈在路邊攤打包的,嘗著像上次在廣州賓館花五百多吃的那碗。”
廣州兩個字到沈母的反跳神經,臉上忽然浮現一副心知肚明的神:“小季送過來的吧?”也不用沈千盞確認,沈母接著道:“我看那孩子有禮有節,行事大度,蠻好的。”
用手肘了吃不說話的沈千盞:“小季格怎麼樣?”
沈千盞一聽這悉的開場白就頭疼:“他是項目的投資方,總共也沒說過幾句話,我哪知道他格怎麼樣?”
原先老沈沒打算摻和進母倆的對話,一看沈千盞撇得干干凈凈的態度,他骨子里的較真,叛逆了:“我瞧你和小季不像是說不上幾句話的關系。”
“你媽說的話你聽一半就行,爸爸相信你有判斷力。但小季進退有度,行為舉止謙遜禮貌,又懂投其所好,你無論是什麼想法,都要慎重思考,別互相耽誤。”
老沈說話中肯,沈千盞把這話往心里過了過,點點頭:“我知道了,明天姥爺手怎麼說?”
見不愿意深聊,老沈也沒強求,順著的話就轉移了話題。
等飯畢,老沈借口扔垃圾,在小區里走了一圈,順便給蘇暫發消息:“蘇小友,伯父有一事想跟你打聽打聽。”
蘇暫對論人長短無比興趣,秒回:“伯父你問。”
老沈說:“我家燈燈和小季的關系有點張,他們之前發生過矛盾?”
蘇暫的腦子直通天路,他想了想,回:“沒有的事,伯父您跟伯母別心他倆,遲早的事。”
老沈:“!!!”他原先沒想知道這個!
——
第二天一早,沈千盞請了半天假,將老沈夫婦送到醫院。
幫著跑了一上午的繳費和取報告單,午飯后,先回公司上班。
下午兩點左右,江倦山如約了劇本大綱。
沈千盞特意占了間小會議室,上蘇暫和喬昕,三人圍讀。
獻禮劇的劇名由江倦山暫定為《時間》,他主寫大綱,林翹分寫人設及小結。
沈千盞對這份初版大綱十分滿意,批注了許意見后,當天做了修改反饋。做完這些,提前下班,去醫院看看況。
心臟搭橋手要三五個小時,按理說下午四點手就能結束,但整個下午,沈千盞的手機安安靜靜,既沒有工作聯系也沒有老沈夫妻發來的任何消息。
趕在下班高峰期前到了醫院,提前通知了老沈夫婦后,先去停車。
醫院的地下停車場有三層之深,車位張,靠著電梯間樓梯口的熱門車位始終被占據。沈千盞在偌大的停車場轉了一圈又一圈,才在地下二層的偏遠角落找到車位。
的方向不算太好,遇到沒有指示牌的偌大空間,迷失方向是常有的事。更遑論,醫院每個部門通道錯,在地下迷宮穿梭了將近半小時才從地面一層的急診室出口走出來。
信號仿佛石沉大海的手機終于有了聲音,嗡嗡的震聲里,邊掀開簾子邊接起電話。
意外的,是一道低沉悉的男聲:“迷路了?”
耳邊是嘈雜得分不清聲源的急診室背景,季清和的聲音有些模糊,像框裱過的油畫,被鍍了一層蠟影。
下意識看了眼來電顯示:“季清和?”
“是我。”季清和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口,俯視廣場:“我聽伯母說你半小時前就過來了。”
“我沒找到出口。”沈千盞疾步走出急診室,邁回廊。
回廊兩側空曠,沒有指示牌也沒有經過的醫生護士,聲音不免有些急切:“我不知道自己在哪。”
季清和回憶著剛才聽到的背景聲,邊轉下樓邊問:“你在門診還是急診室?”
“急診室。”沈千盞終于看到了急診科室旁的發熱門診與犬傷門診:“我該往哪個方向走?”
聽見電話那端,他似笑了笑,幾分無奈:“你完全走反了。”
沈千盞頓覺嚨微哽。
走反了……?
“你站那別,我來找你。”季清和說完,掛了電話。
沈千盞看了眼手機屏幕,通話結束后屏幕由亮轉暗,線漸沉。
忽的心跳了一拍,那些沒問出口的“你怎麼在這里”“你怎麼對醫院這麼悉”全都散在了飄著小雪的空氣里。
沈千盞剛來北京那兩年,對下雪總有特別的懷。初雪會去故宮賞雪,游客扛著長槍短炮一通拍照,就坐在鐘表館對面的椅子上,著脖子揣著手,坐半天。
風大雪涼,鼻子凍得通紅也不覺得冷。
后來遇見連前任都不算的渣男,他開車帶馳騁京郊。那麼冷的天,車窗全開,手就能兜住雪花,又冷又覺得自己傻得可笑。
后來生活被磨滅了熱,下雪也引不起的悸。
只會抱怨雪下的太大影響拍攝進度,偶爾生活有熱時,在雪天熱壺酒,坐在臨時搭的攝影棚里看拍攝。
但已經很久很久,沒像今天這樣,覺得雪有溫度了。
——
沈千盞等了十分鐘。
這十分鐘,發熱門診進了一對母,孩還小,高剛及母親腰高。一張臉燒得跺紅,被母親牢牢牽著手,一步一步踏著積雪,走得頭重腳輕又認真專注。
看著這對母進了發熱門診,量了溫后出門繳費。
發熱門診與急診室相鄰,繳費在急診室的掛號柜臺。
沈千盞看著這對母穿過回廊,左轉停留了一瞬,視線跟著看過去,這時才看見墻角有個立柱指示牌,墻面上掛了鋁制的位置示意圖,從急診、門診到住院部等一個個地標都做了紅星標注。
全因剛才接電話時一直背對著墻面,忽略了。
沈千盞不免有些臉熱,四下看了看,見左右無人,沿著屋檐踱步過去。
急診室位于醫院的西北角,另開了一道側門,方便救護車進出。
沈千盞在地下車庫時,橫穿了半個醫院。停車那會就已偏離了正確出口,這才導致迷失方向,越走越遠。
仰著頭研究了會,剛弄明白自己要穿過花壇才能找到門診部時,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清晰。
轉頭看去。
季清和撐傘而來。
他一手收在大兜里,一手撐著傘,步伐邁得又沉又穩,不疾不徐。
那把傘有些眼,大年初三的那天下午,季清和也是這樣撐著傘,將從茶苑包廂送至停車場。
漆黑的傘面上,有三兩雪花堆在傘頂。隨著他的走,雪水漸漸融化,沿著傘骨一滴滴地往下墜。
許是察覺到的目,他微抬傘柄,那雙漆黑深邃的雙眼毫無預兆地與對視個正著。
不知是不是沈千盞的錯覺,仿佛看到他眉目間的冷冽微融,雙眉舒展,有不同平時的清冷,帶了點暖意,有松冷淡香彌漫在空氣中微醺的。
沈千盞默默咽了咽口水。
靠,又是為了上頭的一天!
不等季清和走近,主迎上幾步,避他的傘下,剛才來不及問出口的問題此刻恰到好地掩飾了的心虛:“季總怎麼在這?”
“陪老爺子來的。”季清和手,示意跟著自己走:“老爺子和孟士昨晚到了北京,聽聞斐醫生今天有手,順便過來復檢。”
沈千盞了然,客氣地詢問了一下季老爺子的狀況。
“他很好。”季清和看了一眼,問:“不想親自見他一面?”
他語氣認真,問得真實,沈千盞一時沒能分辨他是真心為了圓之前百般強求的愿還是在開玩笑奚落當初為見季老一面,跋山涉水的辛苦。
猶豫之際,季清和似本不在意的回答,很快進了下一個話題:“我比你晚到一會,聽伯母說你半小時前就到醫院了,結果一直沒見人影。我就猜,你是迷路了。”
沈千盞沒好意思承認,問:“斐醫生還沒下手臺?”
“嗯。”他換了只手撐傘,將虛攬至側:“應該快了,不用擔心。”
地面有半敞的通道直通門診部,季清和落后沈千盞半步,等進去,他立在廊下,合了傘與并肩。
走道上釘了公告欄和專家照片,像一面名譽展示墻一般,沿途不是各種峰會展示圖就是各類名譽獎杯。
沈千盞掛念姥爺況,沒細看。
等邁電梯,季清和按下樓層,電梯門由左至右關閉后,他才慢悠悠道:“老爺子想見你,你考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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