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郭嘉挫,孫策擺擺手。“南一別,至今十三年有餘,曹公雖再敗,神采依舊,可喜可賀。”孫策故意將“再敗”二字說得重些,笑盈盈地看著曹。“只是錯過了兒長,未免可惜。好在接下來有的是時間,大可一一補償,就算想和郭公則、何伯求等老友盤桓,也是沒問題的。”
曹老臉微紅,瞅了一眼神糾結的曹昂,心中不免失落。他暗自嘆了一口氣,欠道:“不自量力,與陛下爲敵,罪在不赦,咎由自取,怨不得人。只是妻兒蒙陛下照顧甚周,激不盡。”
“戰場上的事,戰場上了。以家人爲質,君子不爲。不過,有一件事,要事先提醒曹公。”
“請陛下明示。”
“丁氏對曹公休妻一事耿耿於懷,你返鄉之後,怕是會有些麻煩。”
曹啞然,神尷尬。他與丁夫人親,本來氣勢上就弱了一,如今又了降虜,今後遇到丁氏只怕是躲著走。偏偏又是鄉黨,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
“還有一件事。”孫策轉對郭嘉使了個眼。郭嘉點頭,斜睨著曹。“剛剛收到消息,在吳夫人兄妹與天師道的配合下,伏壽母子被廖立、劉聯手救出,正在趕往這裡。另外,吳夫人提出和離,與你斷絕關係。”
曹面紅耳赤,惱怒,卻又不敢發作,只好強作鎮靜,訕訕地笑了兩聲。
見曹氣勢弱了,孫策沒有再糾纏,命人依次傳俘虜帳。
第一批進來的是張任、黃權、狐篤。
三人有點狼狽,不僅被除去了頭盔,解除了武,就連戰甲、戰袍都被掉了,只剩下一單,凍得臉發青。苦戰一天,他們的模樣都好不到哪兒去,滿臉污,渾泥垢,狼狽得很。
見曹甲整齊地坐在一旁喝著酒,他們既有些詫異,又生出幾分希。既然孫策能對曹以禮相待,想來也不會太爲難他們。三人上前,自報姓名,躬請罪。
孫策掃了他們三人一眼。“三位都是閬中人?”
張任拱手道:“罪臣是蜀郡人。”
孫策哦了一聲,又道:“那你聽過閬中推行新政的事嗎?”
張任有些茫然。“不太清楚。”
“你們呢?”孫策轉向黃權、狐篤。
黃權、狐篤也搖了搖頭。他們這幾個月一直在天嶺作戰,本沒有收到家裡的消息。
孫策轉頭看看曹,笑了一聲。“怪不得你們頑抗至今,原來是被人矇蔽了。那你們聽秦子勅說過荊楚的新政推行嗎?”
“聽說了一些,只是當時不知真假。”
“現在呢?”
“現在……”三人面面相覷,無可奈何地說道:“信了。”
“既然信了,那就下去吧。先在俘虜營休息幾日,然後再作計較。可惜了,三位都是難得的將才,如果早幾日歸降,不失將校之職。好在三位年輕,就算從士伍做起,將來也能掙一份前程。如果不願意從軍,也無妨,可以回家務農。如今益州平定,天下太平,耕讀傳家一樣能謀生。”
一聽說要從士伍做起,或者乾脆回家務農,張任三人大失所。不過他們也清楚,到了這一步,他們沒有什麼資格講條件,孫策沒有殺他們就是最大的恩德。他們看向曹,希曹能爲他們說句話。既然曹能爲座上賓,這點面子總是有的。
曹心裡發苦。孫策這是故意的,從此之後,益州他是不能來了,否則會被益州人撕碎片。就算他此刻爲張任等人說,孫策也不會給他面子,說不定又會生出其他事端來,甚至有可能找個理由殺了他們。
想在俘虜營裡結果幾個人太容易了。
他只能沉默不語。這些都是益州年輕一輩的英,他不能毀了他們。
見曹不說話,張任三人長嘆一聲,決然地轉離去。
一批又一批的蜀國降將、降臣帳,孫策簡單的問一下姓名、職,然後便讓他們去俘虜營休息,除了秦宓之外,沒有給任何人安排職務。
當初支持曹的人無一例外,除了能夠保住命,一無所有。
家族的產業、個人的前程、尊嚴,全沒了。
他們對曹恨之骨。爲了支持曹,他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如今曹爲座上賓,他們爲階下囚,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曹坐在一旁,被一道道飽含怨恨的目一遍遍的掃,只覺得渾發冷,無完。
接見結束,曹喝完了一壺酒,出了一冷汗,說不出的疲憊,彷彿又老了十歲。
這時,帳外響起清脆的銅鑼聲,有人大聲報更。
“大吳九年,元旦,子時,天下太平——”
(第六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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