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戰,兩敗俱傷。
蜀軍主將臨陣逃,座艦被俘,大量鬥艦被擊沉,落水失蹤的將士超過三,自然是毫無疑問的潰敗。吳軍雖然取得了最後的勝利,代價卻不小,四艘鬥艦有三艘起火,其中損最嚴重的一艘被燒得半邊漆黑,槳也因爲劇烈衝撞損壞,必須進行大修。
孫權惱怒。
吳軍水師軍以來,戰功赫赫,從來沒有遭過如此重大的挫折,被一羣漁船打重傷。
對以樓船爲鬥艦的吳軍水師來說,蜀軍的鬥艦本不配稱戰船,只能用來打漁。如今他們引以爲豪的新式戰艦被漁船打傷,以後還怎麼在同伴面前擡頭?
對孫權來說,這是雙重的失敗。一來這四艘戰艦是孫策撥給他的新式戰船,一戰損三艘,而且沒能全勝,無疑證明了他的指揮能力有限。二來出戰的四艘戰船都是長沙郡國兵,本來是想打出威風,讓沈彌等降將看看吳軍的實力,結果卻玩了手,實在狼狽。
孫權怒形於,將指揮兩艘鬥艦與蜀軍纏鬥的樓船都尉寇英罵得狗淋頭。
寇英也是火脾氣,被孫權罵急了,當場反駁,指責孫權本人反應太慢,在李異出擊時沒有及時派出速度更快的小型鬥艦攔截,看著李異逃離戰場。讓大型鬥艦去追小船本就是不合理的,更何況他們還是在苦戰大半個時辰之後,又被數十艘新到戰場的蜀軍戰船圍攻。
孫權激怒了,喝令將寇英推出去斬首。
話音未落,廖立起拱手。“大王,凡事求盡善盡固爲德,卻不宜急切。寇英雖有失禮,畢竟是有功之人。若因細故被斬,豈不有傷士氣,反被蜀軍笑話?不如留他命,讓他檢討過失,再立新功。”
廖立說著,對孫權使了個眼,又轉喝斥道:“寇都尉,你雖力戰,畢竟未竟全功,大王責備你也是對你期甚高。你當衆失禮,是想諉過於國君嗎?”
寇英也嚇出一冷汗。他是長沙國人,孫權就是他的國君,當面頂撞本已經失禮,推諉責任更是罪不可赦。他連忙跪倒,口稱不敢。
孫權怒氣未消,卻也知道寇英不能殺。寇英是長沙郡國兵五都尉中最善戰的一個,殺他等於自折一臂,會嚴重挫傷士氣,不如讓他戴罪立功。見寇英主請罪,他也順勢下坡,以功折過,唯寇英不錄功,酒財賞賜也減半,其他諸將除了賞賜外,各記功勞。
寇英死裡逃生,對廖立激不己。他是長沙羅縣(今長沙汩羅)人,廖立是武陵臨沅(今湖南常德)人,雖不同郡,卻同屬楚州,離得也不算太遠。經過這次變故,寇英深有人說話的重要,決定與廖立結,稍後帶著厚禮來拜謝。
一場危機化解於無形,孫權命令諸將各自檢討得失,準備再戰。
諸將告辭出帳,孫權留下了吳、廖立。
“公淵,意外一戰,還要勞煩你重寫一份軍報。”
廖立拱手道:“這是臣份之事。只是立初來乍到,不知道這軍報該如何寫?”他轉看著吳。“還要請司馬多多指點。”
吳著下上的短鬚,沉默不語,面凝重。廖立來之前,相關的文書都是由他負責,就算不是親筆寫,也會由他過目。廖立要寫軍報,向他請教倒也沒什麼問題。只是孫權這麼快就讓廖立主持軍中文書,讓他大意外。
廖立初來乍到,便與孫權如此默契,僅僅因爲廖立是楚州名士?
見吳沉默,孫權心裡有些張,一言不發。
冷靜下來之後,他也很後悔。他細細反思寇英所言,也覺得當時反應太慢了,如果及時派出增援,是完全有可能截住李異、謝旌的。只要能抓住其中一人,哪怕損失再大些都是值得的。
但這些都是次要的,現在有一個更大的麻煩等著他。
如果兄長知道了這次戰的實,會不會以此爲由,剝奪我的兵權?
要想瞞軍,至是暫時瞞過,必須要得到吳的支持。眼下有權與行在聯繫的人就是他和吳,其他人不是長沙國子民就是降將,本沒資格上書行在。
三人都不說話,大帳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吳最先反應過來,擡起頭,見孫權、廖立都看著自己,一個眼神張卻故作鎮靜,一個似笑非笑,高深莫測,不嚇了一跳。
“哦……”他想起廖立的問題,連忙說道:“先生客氣了。軍中文書,無非那幾個規矩,一說就明白了,哪裡談得上指點。”
廖立笑笑。“依司馬之見,如何評價這場戰事的得失爲宜?”
“這個……”吳這才明白了廖立請教的真正含義,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在此之前,他是中軍將領,屬長樂衛尉,任務就是保護姑母吳太后。這次孫權出征,吳太后特別撥了五百部曲保護孫權,指定他來指揮。對前線作戰,他沒有經驗,就算讓他自己寫,也是孫權擬定原則,不需要問他的意見。
不該問的卻要問,自然是有些話不能說。
比如寇英急之下的那幾句反駁。
雖然沒有實戰經驗,吳畢竟也看過不戰紀,參加過不軍議。父親吳景居家時也常說些戰場經歷,尤其是孫權當年在州的事。一提到這些事,吳景就嘆息,說孫權與孫堅、孫策相比,臨陣反應太慢,捕捉戰機的能力不足,在孫氏子弟中算是個異類。
今天的水戰完的驗證了這一點。如果孫權及時派出增援,李異、謝旌至要抓住一個,甚至是兩個都跑不掉。在蜀軍投大量生力軍,又使用了火攻戰時,手中至還有六艘鬥艦可以派出的孫權居然什麼也沒做,就看著力戰大半個時辰的寇英等人迎戰李異。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或許陛下不讓他領兵是對的,他就不可能像孫翊、孫尚香那樣爲一個真正的名將。
在孫權殷切的目注視下,吳最終沒敢把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誠如先生所說,雖然不夠盡善盡,畢竟以勝多,還是勝績。”
孫權暗自吁了一口氣,一本正經的嘆息道:“可是畢竟未能全勝,元興以爲問題出在什麼地方?”
吳很無奈。“當是兵力不足,不能放手一擊。”
孫權心滿意足,連連點頭。
——
“廖立。”孫策笑了一聲,將軍報輕輕地丟在案上。
“陛下知道此人?”沮授好奇地問了一聲。
“聽說過。”孫策擺擺手,沒有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公與意下如何,是增兵,還是親征?”
曹親自進駐巫縣,與孫權對峙,雙方兵力懸殊。一場水戰,孫權雖然取勝,卻未竟全功,讓李異、謝旌都跑了。孫權上書請罪,請求另派大將,或者親征。
請罪只是謙虛,另派大將也是客氣,真要派人去接替孫權,孫權恐怕要哭得背過氣去。
沮授著鬍鬚,笑了兩聲。“陛下,臣倒是覺得,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在巫縣決戰,總比在魚復於我有利。從軍得到的消息來看,我軍的樓船通過瞿塘峽的可能幾乎沒有。攻擊魚復時若想發揮拋石機的威力,只有臨時建造,或者由上游運來。”
孫策目微閃,坐了起來。“公與是說,將曹拖在巫縣,先抄了他的後路?”
沮授點點頭。
孫策眉梢輕揚,手指在案上輕叩了兩下,笑出聲來。“這倒也是個辦法。只是與不,卻不由我們說了算,曹想走就走,我們也攔不住啊。”
“陛下所言甚是,這絕非萬全之計,卻不妨一試。”沮授笑道:“不也無妨,萬一了,或許能一戰而定益州。”
孫策哈哈大笑。“沒錯,反正雨季不能行軍,閒著也是閒著,就和他們鬥鬥心眼吧。”
孫策來郭嘉,一起商量了一番,命人給孫權回覆。正值雨季,江水湍急,輜重運輸的難度很大,親征不可驟行,需從長計議。考慮到孫權兵,不足與曹對峙,遣江陵督婁圭率部增援,協助孫權作戰。
孫策特地囑咐孫權,婁圭有謀略,凡事多向婁圭徵詢,必能查補闕,庶無大過。
文書以快船送往巫縣,婁圭則整頓人馬,逆流而上。
與此同時,長江進汛期,防汛工作鑼鼓的展開。爲了減輕輜重運輸的力,孫策留前將軍朱桓駐守秭歸,其餘將士全部撤回庭湖。
孫策隨即又下了一道詔書,宣佈荊楚二州七郡爲戰區,實行戰時管制。而言,就是各種資要優先供應軍隊,尤其是糧食。秋收之後,除了留下必要的口糧之外,任何人不得買賣糧食,全部統一收購,供應軍隊。
其他諸如鐵、竹木等戰略資也一應如是。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道詔書雖然沒有明說秋後將大舉進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秋收之後必有一場大戰,要消耗的資也將是驚人的數字,百姓的生活必然到影響,世家大族也要付出沉重的代價。雖不至於說影響生活質量,財富水卻不可避免。
原本對征戰非常熱心的荊楚大族猶豫起來,“國雖大,好戰必亡”的古訓又被人提了出來,只是聲音不怎麼大,附和的不多。
荊楚的輿自然瞞不過蜀軍細作的耳目,一封封信被送往巫縣。吳軍雖然加強了對沿途水陸關的控制,軍也增派人手,四盤查蜀國細作,展開一場看不見的暗戰,揪出不蜀國探,依然有不網之魚,將消息陸續送到法正手中。
與荊楚的形勢相呼應,關中、隴右也開始了戰前員,左都護府不僅發出了命令,還展開了實際行,派人進斜谷、駱谷等必經之路,偵察地形,修路鋪橋,並與蜀軍爭奪一些關鍵地點。
七月中,安西大都督魯肅接到詔書,與軍師賈詡商量後,決定派別部司馬趙雲、張繡率騎兵三千,出隴關,屯居延,與玉門督劉寵、武威督牛輔配合,防範草原上的鮮卑人秋後進犯。又令毌丘興率步騎五千,出屯北地富平,補上安西都督府與安北都督府防區之間的薄弱環節。
魯肅本人暫時留在關中,爲左都護孫尚香陣。
——
楊修負手,打量著神抖擻、整裝待發的騎士,笑道:“子龍,當日之言算是兌現了吧?涼州天地廣闊,任子龍縱橫。”
趙雲激不盡,躬致意。重新上陣固然是喜事,卻是遲早的事,可是楊修親自趕來爲他送行,這卻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可以想象,派他去酒泉絕不是安西大都督魯肅一個人的意見,至得到了天子首肯,楊修在裡面起了很大的作用。
“多謝楊君,雲激不盡。”
“你不要謝我,要謝就謝陛下吧。”楊修託著趙雲的手臂,輕聲笑道:“若不是涼州急,來回路途又遠,陛下本來是打算召你去見一見的。這一次不湊巧,等下次吧。”
趙雲笑了笑,只當是客氣話,也沒往心裡去。他和天子沒見過面,在劉備麾下時也沒什麼值得稱道的戰功,天子不可能對他有什麼特別的印象。
楊修看出了趙雲的疑,微微一笑。“告訴你一件事,你一定很高興。”
趙雲轉頭看向楊修,心中好笑。楊修越來越不像世家子弟了,故作神,能有什麼事需要這麼鄭重?
“陛下封阿斗爲關侯,由杜夫人養育,又賜了婚,是曲阿侯(弘諮)的小。曲阿侯是陛下的姊夫,地位尊崇。他的兒就是陛下的外甥,有了這門親事,沒人敢欺負阿斗,你可以放心了。”
趙雲愣了一下,又驚又喜,隨即又問:“王后,不,夫人呢?”
“夫人?”楊修哈哈一笑。“沒什麼耐心,早就想改嫁了,只是怕雲長髮怒,不敢說。雲長剛去襄統兵,就改嫁了。益德聽說,親自趕去將阿斗接了回來,又稟報了陛下。陛下這才如此安排。”
趙雲長出一口氣,再次向楊修行禮。“激不盡。請楊君轉告陛下,不平鮮卑,雲誓不還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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