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蘭看向嚴笑的眼神充滿憐惜與容,就像所有關切晚輩的長輩一樣。

嚴笑從來沒被這樣滿懷殷切地注視過。

不自然地別開視線。

“我明白的。”嚴笑將需要篩檢的配方遞給秦蘭，“所以您還會幫我嗎？”

渾上下寫滿“我知道但我下次還敢”的斂倨傲。

秦蘭歎了聲氣。

“我不會幫你的。”秦蘭委婉拒絕，“當初就是幫你師傅翻譯了,所以才落到了那副下場，你是的徒弟，我不會讓你重蹈覆轍。”

嚴笑“噌”地一下站起,連坐著的小馬紮都帶倒了。

衝秦蘭鞠了一躬：“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了。”

“等等。”秦蘭住嚴笑,“我能問問你對樂家那姑娘的態度嗎？”

嚴笑原本沉著的表閃過一裂痕。

側,擺出一副回避的姿態：“您想問什麽？”

如果樂殷南聽到了對話,一定會非常詫異。

這要換作別人，嚴笑指不定早就明嘲暗諷轉移話題了。

鮮有這樣直麵問題的況。

“你給下過很多種毒,很像你師傅的手法,如果繼續下去,那小姑娘現在八已經失控亡了,可你停了下來。”

秦蘭小心翼翼地試探，語氣裏帶著希冀。

“我可以問問為什麽嗎？”

嚴笑冷著臉：“還有用。”

“但你卻沒有把毒全解了。”秦蘭訝異,“是不肯,還是不能？”

嚴笑沉默了。

種在樂殷南上的毒有兩大類。

第一類是三個月就能解的普通毒素，第二大類便是在上嚐試的調信息素的毒藥。

前者的毒早就解了七七八八了，隻是最後一點也不願那麽快解開。

真正棘手的是後者。

畢竟連“毒藥”都還沒品，更遑論“解藥”了。

頓了頓,嚴笑承認道：“兩者兼有。不過是我的，我會想法子的,就不牢您費心了。”

秦蘭言又止，就在這時，一個小孩從門外跟著家丁後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邊跑邊喊：“秦！付叔叔來啦——！”

孩子裏“付叔叔”是來往別院與皇宮專門報信的。

他是個腳麻利的alpha，剛剛從快馬上下來，火急火燎跑到秦蘭麵前。

“發生了什麽事？”

嚴笑看“付叔叔”滿頭大汗，角發白，立即意識到狀況急。

索秦蘭已經先一步問出聲來。

報信的alpha為難地看了眼嚴笑，嚴笑心領神會地背過去，報信的才小心謹慎地湊到秦蘭耳邊低語。

可這麽小的聲音瞞不過s級omega的聽覺。

更何況還是在如此近的距離。

嚴笑和樂殷南都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們麵凝重地對視一眼，直到樂殷南正在教木刀的小孩跳起來拽了下的袖口，脆生生地喊了聲：“樂樂姐姐，你怎麽了呀——”，才回過神來。

好在秦蘭得知消息後也毫沒有瞞的意思，滿臉嚴肅地把樂殷南到邊，衝們兩人說：

“新帝駕崩了。”

報信的alpha滿臉焦急地勸阻：“秦太醫，這可是萬萬不可！宮還請您去——”

不等他說完，秦蘭打斷他的話：“你去外麵備車，我隨後就到。”

報信人縱觀有萬般不願，還是在秦蘭的威下速速離開。

秦蘭這才對上樂殷南和嚴笑兩人難看的神，繼續說道：

“新帝不同意陳兵南下，小樂王與丁丞相聯手宮，殺了裴從越和新帝。”

“如今宮已經被你姐姐把持，宮請我去給新帝診斷，想必是想讓老出麵造一個病急攻心的名頭……無論如何，樂王已經了名副其實的攝政王。”

樂殷南毫沒意料到樂振北會走這一步棋。

或者說，隻能這樣走才能保全自己。

——怎麽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樂殷南百思不得其解。

“秦老，該走了。”送信的alpha催促道。

“道中，這裏就給你理了。我此行一去，恐怕一時半會回不來了。”秦蘭急來梁道中。

梁道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已經習慣了秦蘭時不時被宮召見。

他應了聲：“給我吧。”

“樂丫頭。”臨走前，秦蘭親自從裏屋取出幾個小瓶子，“這裏麵裝著幾味解藥，雖說還沒完工，應該對你的毒有些功效。服食的方子已經寫好了放在瓶，你先吃著，不夠了讓你那位小友再做便是。”

“秦老。”嚴笑也學著送信的alhpa稱呼——那句“師祖”無論如何也不出口——不悅地說，“我說了不勞您費心。”

“這是我送給樂丫頭的，你不要也得問過人家的意思才是。”秦蘭瞇起眼睛，意味深長地說，“不僅調香，你這秉和你師傅也是一模一樣，也不知道隨了誰。”

嚴笑：“……”

“你師傅被投大牢之前，我曾送一句話，現在也送給你。”

秦蘭臨走前，還是忍不住轉，看著嚴笑。

“老天爺給了你天賦，調香也好，製藥也罷，都是用來救人的，不是讓你去害人的。”秦蘭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連小孩子都知道要做好事不要做壞事，你怎麽連個小孩子都不如呢？”

嚴笑反駁：“什麽是好的？什麽是壞的？我不過是做了那些alpha做的事，就能說我是壞的麽？若我是個好人，恐怕現在本就見不到您了。”

秦蘭深深歎了口氣，擺擺手，沒有說話，在孩的一片不舍中離開。

嚴笑著秦蘭消失在視線中，一言不發。

好久才回過神來。

而當嚴笑正準備讓樂殷南把解藥給的時候，們已經被剩下的小孩團團圍住。

“姐姐你現在就要走嗎？”

“還會來嗎？”

“下次會給我們帶木槍嗎？我想要木槍！”

“姐姐你上好香呀~和一樣，你是不是也會調香呀？”

就連阿九也在混在人群中喵喵。

“你不覺得奇怪嗎？”

嚴笑驚魂未定地從孩子圈中出來，卻發現梁道中肩膀上也坐了一個。

梁道中幽幽地看著，嚴笑頭皮發麻，覺得自己剛出狼窩又虎。

“什麽？”下意識問道。

“在沒有分化之前所以的小孩對我們都是一樣的。”梁道中說，“alpha也好，omega也好，就連我這樣的人也好，們也不會對人心生鄙夷。”

嚴笑不假思索地回答：“所以醫聖裴澤才創造了‘三道回’。如果一切在保持在分化前的狀態，那就不存在問題了。”

“真的嗎？”梁道中神晦暗，“可我剛把他們從外麵收養回來時，們誰也不信任，也會朝我吐口水。”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們以為我是人販子。”

“所以？”

“們對你好，是因為你沒有傷害過們。”

“就算是小孩子，就算沒有鄙夷，也會有私心的。你不覺得樂殷南邊圍著的小孩比你多很多麽？所以你才能最早。”

嚴笑：“……”

臉一沉，不想和小孩還有梁道中計較。

“你知道了我們的份？”嚴笑隻能另找話題。

梁道中斜睨一眼，語氣不善，“我到底是在東廠混過的，如果連兩個想要我命的歹徒是誰都不知道，豈不是太沒用了點。”

“你守不住‘三道回’本來就很沒用。”嚴笑惡劣地說道。

梁道中瞪著。

嚴笑懶得和多費口舌，一把將樂殷南從孩子群中拉出來，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開門見山：

“樂振北當了攝政王，和丞相馬上就要和南軍對峙，京城恐怕也不安全了，得了勢，知道你沒死，也許還會派人出來搜尋你的下落。”

嚴笑語速飛快：“你跟我走。”

“去哪？”

樂殷南拍了拍弄皺的領，對上嚴笑的視線。

“鑒於目前形勢，既然秦老不願幫忙，我隻能去找伊麗莎白。本國在西秦，有專業研究所，還可以避開戰，你和我一起走。”

嚴笑的語氣太過強，太多篤定，本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我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趁順口沒有封，可以乘坐前往西秦的海船……”

還沒說完，卻被樂殷南輕聲打斷：“我不會跟你走的。”

嚴笑腦子一懵：“你說什麽？”

樂殷南緩緩地把嚴笑抓住胳膊的手移開，重複道：“嚴笑，我會回江北，去找黎之杏，我不會跟你走的。”

“你想做什麽？”嚴笑眼皮一跳。

隨即本不容樂殷南回答，沉聲道：“你不走也得走。”

樂殷南氣笑了：“憑什麽？”

“憑我手裏才有你的解藥。”嚴笑口不擇言。

樂殷南把錐形瓶子妥當地放在口袋：“秦老已經給我了。”

“分量不夠，而且，也隻是在嚐試，不能對標。”

“這就足夠了，我可以自己找醫師調配。難道你想讓我相信給我下毒的人嗎？”

嚴笑被噎了一下。

差點忘了這茬。

立即換了個思路：“樂行檢的信還在我上，你這次回來不就為了它嗎？你不想要了？”

樂殷南沉默了。

其實在見到樂振北那瞬間，當樂振北問是不是殺了樂行檢的時候，突然覺得已經無所謂了。

父親已經死了，可們都還活在舊日父親的影下。

可是這個答案真有那麽重要麽？

自那日江北事變以來，樂殷南目睹了無數悲歡離合，北上沿路無不是苦罹難之人，中元節河邊的亡魂燈四飄搖，點亮了無數個遠方。

嚴笑也因為三道回而變得更加陌生。

說實話，在得知嚴笑想讓所有人都消除別差異後，“這是不對的”和“想要阻止”的想法已經逐漸取代了單純的“得到一個答案”。

得到了一個答案——

然後呢？

一個死人又能改變什麽呢？

樂殷南的沉默讓嚴笑大腦高速運轉。

隨即反應過來，昨天樂殷南第一句提到的其實是要解藥。

可現在已經得到了解藥。

而且還有嚴笑昨晚親手送的一顆。

“比起父親的承認，我想我得到了我更珍惜的東西，我也有了其他的目標。”

譬如忠誠，友誼，還有諸多陌生的善意。

這比活在求而不得的影下好許多。

嚴笑的臉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而且我其實一直想對你說——本來打算慢慢勸你的，但現在形勢變幻，我不得不提前。”樂殷南盯著嚴笑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不該把‘三道回’研究出來。這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你什麽意思？”嚴笑像隻被踩了尾的貓，差點就要尖銳地跳起來。

這是被人否認的本能。

也是一直以來追求的大道被人指出錯誤的應激。

秦蘭說不對。

梁道中說不對。

樂殷南也說不對。

們倍alpha別優勢，即便被閹割，即便omega也是家境優渥，年紀輕輕便在宮中小有就，們都不曾會omgea因為發期和孕倍的恐慌和無力。

隻是覺得自己獲得了一些理所當然的善意便自以為懂了所有omega的一切，可是們憑什麽？

“你看，每次一談到這個話題，別人都得順著你來，容不得半點質疑。”樂殷南也被挑了些火，“到底誰才是霸道的人？”

樂殷南聲音有些冷，暗火裏甚至還藏了委屈，把這幾天一直藏在心底的話一腦全都倒了出來：

“為什麽在你和我的關係當中你一定認為我會聽你的呢？”

“為什麽你一定認為必須通過折辱，辱alpha才能滿足你那omega脆弱的自尊心呢？”

“我知道你隻不過是想顛倒傳統關係，可也不是所有a都對o那麽傲慢，更不會下下毒控，以死相。”

樂殷南剛開始還竭力沉穩，但越說越激。

“嚴笑，從我認識你以來你就一直居高臨下，唯我獨尊，想法設法地控製我，讓我聽從你的命令，甚至不惜下毒。我激你當日救我於水火，但再大的恩我都已經拿命來相抵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你想為嚴笑，沒問題，沒有人攔著你！可你過你的通天道，我有我的獨木橋——在見到樂振北的那瞬我就明白了，我不是什麽樂小將軍！也不是什麽樂殷南！更不是過去無力的阿九——我隻是我，為什麽你一定認為我就是你的呢？”

樂、殷、南、就、是、阿、九。

意識到自己說後，樂殷南也一並停了下來。

空氣中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

嚴笑脈賁張。

本就在氣頭上，如今被背叛的痛苦，被拋棄的惶恐，被戲弄的憤怒雜在一起，火山徹底發。

嚴笑怒極反笑，毫不遮攔，極近惡毒。

“你不就是條狗嗎？給樂家當狗當習慣了，本能地找個主子罷了。還問我為什麽？”

冷眼反問。

“既然你這麽獨立，想要擁抱自我，那你來報複啊。”

“不是不滿我給你下毒嗎？”

“不是不稀罕跟我一起走嗎？”

“那你一開始就別跟著我，別求著我讓我救你，也別嘰嘰歪歪的向我哭訴你得不到樂行檢的寵。我既然這麽危險，都給你下毒了還不想法子報複回來……嗬，樂殷南，你說你不是我的狗，誰信啊？”

“我不會報複的。”

樂殷南口而出。

著麵前激，抖的，宛如困一般的嚴笑，目如炬。

眼底似有熔巖乍破。

“因為我你。”

作者有話要說：　　樂樂：我馬甲就這樣掉了？

笑笑：？你是誰再說一遍。

樂樂：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