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駕崩。

寵妃殉葬。

盡管是對前朝的某一起變故有了預料,可當親耳從顧覺非口中聽到之時,卻依舊控製不住地抖了起來。

衛儀又後退了幾步,幾乎下意識地出手來,護住了自己的腹部，無論如何掩飾鎮定，那一點慌的恐懼也已經從麵上顯出來，死亡的威脅讓開始變得歇斯底裏：“本宮懷有龍嗣，即便皇上駕崩,也不可能讓本宮殉葬！顧覺非，你這是謀反！”

是啊。

他做的去這一切可不就是“謀反”嗎？

顧覺非半點都沒有否認,隻是看著這般模樣，到底是想起了當年,還在閨中，秀麗聰穎,然模樣。

於是輕輕地勾一勾才角，隻道：“王敗寇，誰說我是謀反呢？賢貴妃娘娘，您別忘了，他當年是怎樣登上這皇位的。如今薛況雖反,可也讓世人都知道,真正應該登上這皇位的，該是先皇後嫡子，也就是您的表弟，蕭塤。顧某今日所作所為,不過是平逆黨，正本源，清君側。”

“胡言語，胡言語！”

當年宮變的辛，衛儀又怎能不知道？

隻是這話從顧覺非裏說出來，隻讓覺到那勾魂索命的迫在不斷向近，讓息不過來！

不想聽，也不敢聽。

偏偏顧覺非要說給聽，也好讓自己掂量個清楚：“縱使娘娘自稱懷有龍嗣，在天下萬民、在朝廷百看來，也不過是黨之後。便是您帶它到這世間上，也不過徒然走一遭罷了。你我也算是相識一場，你自己手，還能為自己留些麵。”

“相識一場，你竟也知道你我相識過一場！”

衛儀隻覺得滿心都是諷刺，都是淒楚，都是悲愴！

“顧覺非，你何曾對得起我？！當年固然是我一廂願，自甘墮落，喜歡上你，可我從不曾得罪於你！昔日是你狠心絕，不念半點舊日相識之義，竟設計我宮！今日又謀逆弒君，要殺我，殺我腹中無辜孩兒！顧覺非，顧讓先——你於心何忍？！”

“……”

顧覺非默立原地，沒有言語。

後有侍衛將一漆盤捧了進來，放到了一旁的案上，中擱著毒酒、白綾、匕三樣。

6錦惜站在顧覺非後看了一眼，卻難言心底震駭。

不為這端上來的東西，也不為此刻詭異的氣氛，隻為了衛儀方才那話中的一句“設計我宮”。

還記得多年前，京中風傳：顧大公子高中探花，後偏為所傷，因心中所慕的衛氏嫡小姐衛儀宮，一怒之下上了大昭寺，居雪翠頂，三年不出。

可如今聽衛儀這近乎含著哭腔的質問……

6錦惜忽然就覺到了幾分恍惚，為這謠言背後深埋的、與事實截然相反的真相。

“怎麽，不敢說話了嗎？於心有愧了嗎？！”

衛儀那明豔似牡丹的麵容上，已是一片絕的瘋狂，一步步地後退著，後退著。

直到抵住了冰冷的牆壁，無路可退。

聲音已近哽咽：“顧覺非，我說過，你欠我的。今時今日，我自知無路可逃，無路可退，可你當真下得去手嗎？你已然做出犯上弒君之舉，他日不管是誰登臨皇位，你都將千夫所指之佞！若你能等，若我腹中乃是一皇子，何不你我各退一步？我可為它保得一命，是公主，於你全無威脅；是皇子，則為你傀儡，可讓你挾天子、令諸侯！”

到底也曾是智計聞名京城的人，又在宮中這麽多年，衛儀看得很清楚，也很明白。

希冀用這一點籌碼打顧覺非。

不想死，更不想自己腹中無辜的嬰孩兒遭此劫難，所以在這存滅的邊緣，苦苦地掙紮……

隻可惜，顧覺非從來不糊塗。

他比更聰明，是十倍，百倍……

所以對此刻所拋出的人的一切，他都無於衷，眼簾慢慢地一搭，再抬起時便回複到那初時的冷酷裏。

他的話，打碎了衛儀那原本就渺茫的、脆弱的希，也讓徹底地失去了力氣，靠在了背後冰冷的牆麵上。

“心慈手，禍無窮。今日的顧覺非，不是昔日的老太師。”

“哈哈哈，好，好……”

衛儀從未想過，竟有這樣的一天，從顧覺非的口中聽見這樣漠然殘忍的一句話！

老太師啊……

他說的是老太師！

可不就是“心慈手，禍無窮”嗎？

不論那七皇子是瞞天過海，被人帶著逃出宮去，那傳聞中被老太師挑斷的腳筋總是錯不了的。

殺人多簡單？何苦單單挑斷人腳筋！

不過是因這大夏有默認的律例，皇室中，殘有缺者損於儀容，不得立為太子，更不能繼承皇位！

不管事後的事有多撲朔迷離，可在他將那五歲多的七皇子腳筋挑斷之時，心裏是沒想要這稚子命的。

他心慈手，想要放過他。

可誰能想到，就是因為這一剎那的婦人之仁，間接帶來了今日危及了大夏國祚的1，也讓他晚節不保，還葬送了自己的命！

衛儀眼底都淌出了淚來，任是千機萬算，也沒料到自己竟會迎來今日這樣的結局——

且一定要死的，還是年時的摯。

哭著，也笑著，就這麽一步一步，重新走到了案前，一隻白皙如玉的荑從那毒酒、白綾與匕上，一一地遊移而過。

手指輕。

似乎想選那白綾，最終還是落在了那一杯以玉盞盛著的毒酒上。

可還沒等將這酒盞端起來，顧覺非平靜而冷淡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毒酒太慢了，娘娘還是換一個吧。”

杯盞中的酒，剎那傾倒出去一點。

衛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是聽到了什麽，可隻一轉念間已明白了他的計算與顧慮——

他是要明明白白地看著死！不願重蹈當年老太師的覆轍！

“我竟不敢相信，我年時竟癡於你，一心以為你是這天下間最好的男子。如今才知道，你是這天下間最狠毒、最冷的虎豹與豺狼！是我衛儀瞎了眼！將這半生真錯付！”

到了生命的最後，終沒按捺住那一腔的不平與不甘，向他嘶喊。

顧覺非無言，不應。

他隻看著衛儀。

看著哭笑過後，將那鋒銳的匕拿起，用那覆蓋著濛濛淚的雙眼注視著自己，然後自刎。

自那素白脖頸間噴濺出來的鮮，豔麗極了，點染了旋轉飄擺的，浸潤在這昭殿薄薄的日之下，猶如最後一朵盛放的牡丹。

滿殿空寂，仿佛還回著悲戚的聲音。

“——顧覺非，我好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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