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誰都沒有看見的是——在遠高坡上茂的樹林前，商無煬獨自一人拄著拐杖，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這半年多來，與婧兒相的點點滴滴剎時都從他腦海中浮現出來，那個山下橫劍在頸與新郎共生死的新娘，那個被自己折磨得不人形卻又深閉固拒的傲子，那個溫為商齊夫人醫病，為賀蘭敏兒安胎的大夫，那個在鐵面閻羅魔爪之下無所畏懼的奇，那個為小云天試煉武，與自己一起攻打宣德府的巾幗……

一樁樁一件件如今想來都宛如昨日一般清晰，卻又飄渺地不可及，今日離開了，何時再見已未知。一切終是自己一份癡念罷了，他悔不當初，后悔四年前第一次見到婧兒時沒有及時去尋，遲了一步，便了一生的憾。

他羨慕肖寒，起碼肖寒對婧兒的喜怒哀樂都能明正大表在外，而這一刻，他心痛如絞，卻只能將所有痛苦深埋心底。

著肖寒那俊雅獨立的姿在那晨輝的映照下散發著獨傲的魅力，長衫白的不染一塵埃，直的背脊蘊含著堅毅和剛強的力量。

商無煬邊劃過一抹苦笑，輕聲道:“婧兒在找你，即便在失憶的時刻，的心里依然有你，能為你笑，為你哭，肖寒，終究還是你贏了。”

他深吸一口氣，仰頭看著頭頂那片湛藍的天，緩緩閉上了眼睛，當他的眼睛再睜開時，那山石旁已然沒有了肖寒的影。

商無煬自嘲地嗤笑一聲，長長嘆了口氣，緩緩轉過來，拄著拐杖，艱難地，一步步向著他自己一手打造的小云天頗有些恢弘氣勢的宅子走去......

清空托白云，叢林藏去路，肖寒踏上方才婧兒站立的那片小土坡，回著下山路上那片茂盛的樹林，心中五味雜陳。

若不是向蕭閭子做過承諾，天知道他此刻是多麼想飛奔下去。如今，雖然早已不見了婧兒等人的影，他的心卻早已隨他們而去。這一刻的分別，還不知何時才能相聚，想來心中萬千的不舍，不住淚水一滴滴落，墜落地上瞬間沒塵土之中，長而卷的睫上掛著珍珠般的水珠......

這一刻，就在婧兒方才站立的地方，他眼角的余瞥見了一抹湛藍，低頭去，就在他的腳旁，一朵指甲蓋大的藍花朵悄然綻放，黃的花蕊帶著清晨的水，下，那顆小小的水漾著令人目眩的七彩之，在乍暖還寒的季節里，還在眾多樹木頂著禿禿的枝丫的日子里，這朵不起眼的小藍花在這片初春的大地上靜靜地綻放著自己的。

想起自己曾看見婧兒蹲在這山坡上，不知道瞧見了什麼，臉上陡然出的那一抹溫馨的笑意，如今想來，莫非便是看見了這朵藍花的緣故吧？不由得一陣心激，他單膝落地，模仿著婧兒當時的神，閉上雙眼，輕輕嗅了嗅，果然，一淡淡的清香飛鼻翼，滲心脾，頓時心清亮了許多，恍惚間，仿佛看見了婧兒與這朵小小的藍花合為一，一抹幽蘭徐徐升空，在這一片蒼綠的空谷山野間翩翩起舞......

在這絕世而獨立的面前，任何人都會失去抵抗力，何況是深至骨髓間的人兒呢......

腦海中又閃過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婧兒雙眼中忽閃而逝的，是驚訝、是疑、是焦慮、是迷茫，是期待、是眷，是抓不住，卻又放不下的縷縷愫......

肖寒心中豁然一，原以為婧兒失憶已然忘記了他，可如今看來，在婧兒的心中是有他肖寒的影子的，一定是這樣，他的心跳驟然加速......

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落下來，墜落在藍花黃的花蕊上，了，散發出了七彩的澤，他角輕輕上揚，彎了一抹的弧度，一種亮至的氣息縈繞在他俊絕倫的面龐之上。

他緩緩起，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手腕輕輕一抖，自袖中豁然出一柄鏤空雕花的象牙折扇，握于手中，“啪”地一聲輕輕展開，微微扇，優雅且高貴。

他的目溫而多，他的舉止優雅而灑，著山下那片早已看不見人影的叢林聲默念:

“你若是那山間的幽蘭，我必是那附著的水；你若是那天際的白云，我必是翱翔的蒼鷹，婧兒，我知道，即便你已經失憶了，我仍然一直藏在你心中的某個角落里，你等著我，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我都會守在你邊，你永遠也別想離開我，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婧兒，你聽得見我說的話嗎？婧兒，若你果真再不能恢復記憶，那就讓一切重新開始，我肖寒，決不放棄……你忘了不要，我會替你記著，你是我肖寒的妻子，肖寒，還欠你一場婚禮......”

......

正在下山途中的婧兒，耳畔仿佛聽到有人在呼喚的名字，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暖流激，一顆心便不由自主地怦然跳。驟然停止了腳步，回首向山上來路張，旁的玉蟬見狀，好奇地順著的目所及之看去，口中問道:

“姑娘，您這是看什麼呢？”

后除了蕭閭子和兩名背著包袱的護衛，林子里并不見其他人的影，婧兒狐疑地掃視了一圈，確認的確再無旁人后方才緩緩轉過來，問道:

“玉蟬，你可聽到有人喚我？”

玉蟬費解道:“沒有啊，姑娘，您怎麼了？”

“沒有嗎？”

婧兒心中亦是困不已，明明聽得一個悉的聲音在耳畔輕喚，可怎麼什麼都看不見呢？為什麼自己的心又會突然這般狂跳？

突然返向山上走去，好似有一種莫名的引力將吸引過去，令不由自主地驅自己的雙往回走。

見其突然返回，蕭呂子一把拉住婧兒的手臂，問道:

“閨啊，你這是怎麼了？可是什麼東西忘記捎帶了嗎？”

“師父，我方才好像聽見有人在喚我。”

蕭呂子回頭向來路去，喟然輕嘆，道:“看來是魂魄忘在那山上了呀。”

婧兒的眼中閃過一抹堅定之，默然搖首道:“師父，我真的聽見了，是有人在喚我，一個很悉的聲音，雖然我想不起他是誰，但是我覺得，此人一定是我認識的人，非常悉的人，或者是，很重要的人。”

言罷固執地甩開蕭呂子的手，繼續向山上走去，腳步雖踉蹌卻是異常堅定。

“唉，老夫這是做了什麼孽哦，上輩子欠了你們兩個的。”

蕭呂子無奈地低聲嘟囔一句，隨即追兩步，上前攔住了的去路。

“婧兒啊，師父不騙你，師父是跟你講道理哦，你看看，四周是不是有人？如果沒有人，誰在喚你？你是心魔作祟呢。”

“心魔？”婧兒蹙眉不解道，“師父，您真的以為婧兒有心魔？”

蕭呂子苦笑道:“婧兒啊，你如今失憶了，對人是看不清了，可是在你心里卻一定是有頂重要、頂重要的人，所以啊，這個人便會時常在你心里出現，呼喚你，明白嗎？”

“是這樣嗎？”婧兒茫然無措地著蕭呂子。

蕭呂子嚴肅而認真地點了點頭，道:“師父能騙你嗎？你還記得那日你是如何認出師父來的？”

婧兒回道:“是銀針，是《簫呂雜談》。”

“沒錯，因為這兩樣東西是你最的，所以你不是‘認出’我這個師父，而是你毫不懷疑我就是你師父，而在你的心中還有很多很重要的人存在，所以啊，呼喚你的人未必在山上，也可能在山下，他們都在等你回去，失憶也是好事，咱們現在把不高興的事都忘記，就去記下讓自己最高興的事，去見最想見的人，過最快樂的日子，你說，好不好？”

“記下最高興的事，見最想見的人……”

婧兒回味著蕭呂子的話，頷首道:“師父說的對，是婧兒魯莽了。”

蕭呂子輕地拍了拍的手臂，道:“那就別瞎想了，快走吧。”

婧兒心中雖仍對方才“聽”見的聲聲呼喚有些困，但覺得師父的話也不無道理，或許自己“聽”見的，不過是從心底發出的，自己的一個臆想罷了。

在蕭閭子的催促下，還是帶著滿腹的疑，繼續姍姍而行。

一種莫名的失和失落沉淀在眸中，久久不散......

山下

阿俊帶著四名著黑鑲金邊勁裝，左口金線繡著匕首標志的肖家護衛已等候多時，他們手牽馬匹，腰配長劍肅然而立，后還有一輛雙馬拉著的楠木馬車，馬車旁一位護衛手持馬鞭靜候一旁。

婧兒離山，除了帶著阿俊和肖家六名護衛，還有小云天的兩名丫頭隨行，二人倒非尋常使喚丫頭，原是商齊夫人親手訓練出來的小云天八姐妹中的玉蟬、玉心，二人有些武功，也是此次商齊夫人特地挑選出來，往后便跟隨婧兒，照顧生活起居了。

馬車緩緩前行，婧兒手掀開車簾，眼神又向山上掃去，蕭呂子輕咳一聲，道:“孩子，你若想看就多看看師父我吧，師父也是你心中頂重要的人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