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黑便起了風，月亮被漂游而過的黝黑的云層遮掩住，天猶如潑了墨一般黑得出奇，翳的樹林里傳來一陣似一陣的“嘩嘩”聲響，幽暗的院中，冷的蕭風夾雜著山間濃重的泥土氣息沖擊著假山的孔隙，發出“嗚嗚”的怪聲，好似有人正在低聲哭泣......

夏凝閣房中飄搖不定的燭火在窗紙上閃爍出昏暗的，忽明忽暗，偶爾看見一個子瘦弱的影在窗前緩緩而過，卻模糊得辨別不出究竟是婧兒，還是伺候的丫頭。

隨著天宇間那朵碩大的烏云漸漸飄走，月亮終于探出了頭，泛出慘白的月，縷縷灑落下來，映照在小云天玲瓏假山上、小橋流水中，幻化為萬千碎裂的琉璃，在蕭風的吹下，閃爍著銀的流。

樟樹下的暗影里，一縷碎灑在兩名年輕男子俊如刻卻又黯然神傷的臉上，越發有種悵然若失、悲涼凄楚的覺。

肖寒遠遠地凝視著那扇閃著昏黃燭火的窗，一言不發，商無煬一手支撐著拐杖立于其后不遠，亦是面凝重。一雙布滿憂傷的眸子，在那扇窗與肖寒間徘徊游移......

二人也不知在這院中站了多久，卻是各懷心事，默然無語。

許久，商無煬略有些干燥的了一下，開口打破了沉寂:

“君昊，愧疚和致歉的話無煬便不贅言了，明日，婧兒便要跟隨蕭先生離開，有些發自肺腑的話，無煬此刻再不說，恐是再無機會了。”

肖寒面無表，雙眼兀自出神地盯著那扇閃爍著昏暗燭的窗，沉默不語。

商無煬暗自咬了咬牙，緩緩道:“今夜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不如，咱哥倆說點心里話吧？”

商無煬艱難地撐著拐杖上前一步，看著肖寒的側臉，潔白皙的上，一雙劍眉直飛鬢，長長的睫向上劃出了一個的弧度，一雙深邃的眸子暗含焦憂，直高冷的鼻梁下，絕的薄抿，即便在這昏暗的月下，這張廓清晰的臉依然無不在散發著高貴和典雅。

著這張絕的臉，商無煬驟然覺得心中沉甸甸地，似有千斤重擔在心頭。他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著浮不安的心緒，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眸中閃過一極其復雜的神，沉聲道:

“我知道，君昊深著婧兒，可我對……我承認，無煬確是深深慕著婧兒，為了得到的芳心，我可謂想盡了一切能想到的辦法去討好，關心，護，為了，哪怕讓無煬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然而，無煬無能，費盡心力，最終連博一笑都未曾做到......我心中不甘，真的不甘，無煬自認為自己無論是相貌還是才、武功還是品行，并不比你肖寒差，憑什麼對我如此視若無睹？每每看到著你的那個眼神，那份眷和意，我就心痛裂，我越是期待，越是，可等來的除了失、失，還是失，我嫉妒、我怨恨，為何你肖寒得到的我卻不能得到？哪怕是分毫，我也不曾擁有過，有時候，我心中更是滋生出一惡念來......”

說到此，他的眼中漸漸泛起了一淚，昂起頭來，強抑著心頭的酸楚，不讓淚水落下，良久，淚水還是不控制地落面頰，無奈地發出一聲嘆息:

“我也曾為這瞬間的惡念到愧，甚至覺得自己當真是世間最為卑劣之人......而無煬終究明白，心中只有你，無論你肖寒在與不在，也無論我做了多努力，在的心中，都不會有我商無煬一一毫的位置。可盡管如此，我還是會克制不住地去想，心中還寄予著一幻想，一份期待，期待著哪一天、哪一個時刻會有奇跡的發生。有時，我真的好恨自己，甚至想狠狠揍自己一頓，我不斷地在提醒自己，不可覬覦好兄弟的人，卻總是不控制地想見到，想去關心，想看到笑，哪怕不是對我笑，我也會開心個一整天，看到痛苦，我心如刀割，恨不能去替了這份苦楚。我知道，君昊你或許會認為我是如此不堪，可是，這就是最真實的我。”

肖寒緩緩閉上了雙眼，一不，看似平靜的面容上，一雙鎖的長眉和咬的牙關，了他心中正在承著刀割般的痛。

商無煬狠狠地咬著，吸了吸鼻子，繼而自嘲地苦笑一聲，說道:

“我知道自己本沒有機會將這顆真心袒給婧兒，即便知道了，也會不屑一顧、如棄敝履。此番婧兒不顧自己重傷的，為我切放救我命，無煬激莫名，心里更是清楚，這樣不顧命的做這一切，只是為了心中的男子，而這個幸福的男子不是我商無煬，而是你——肖寒，是不愿你們背負著對他人的愧疚生活一輩子。而我的救命之恩，對于婧兒來說，便好似在心頭的沉重的人債，只有還清了這筆債，從此便可以輕輕松松，心無旁騖地與你相守一生一世。雖然，想到這些，無煬心中真的很是痛心，可是，不得不說，婧兒對你的那份深，那份執念，令無煬欽佩，令無煬羨慕，令無煬心碎......”

突然，他艱難地挪到肖寒面前，出雙手，住了肖寒的雙肩，肖寒睜開雙眼，盯著他那潤的雙眸，兩個英俊的男子，四目相，傷之在二人之間迅速漫溢開來......

商無煬面凝重，咬牙切齒地說道:“肖寒，你給我聽著，無煬遲了一步，讓你占了先機，無煬便只能洋興嘆了，既然是好兄弟心的子，無煬是絕不會奪人所的，不過，無煬今日要跟你肖寒肖君昊說個明白，從明日起，蕭先生便要帶婧兒去醫病了，咱倆，包括其他人，只要蕭先生不允許，咱們誰都不許打擾，待婧兒康復了，你們重新拜堂親，我商無煬親自前去道賀，定然衷心祝福你們白頭偕老，幸福安康。”

肖寒道:“多謝。”

商無煬:“不過，今后，你若有負于婧兒，無論何時何地，哪怕已白發蒼蒼行將木，我商無煬都會毫不猶豫地將搶過來做我小云天的寨夫人！”

耳聽著他發自肺腑的話語，肖寒極其平靜地淡然開口道:

“對不起無煬兄，你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

商無煬說道:“那咱們就走著瞧，肖寒你給我記好了，打今日起，在你生命中的每一天，你的后都會有我商無煬的一雙眼睛時刻盯著你。”

說到此，沉默片刻后，肖寒的眼中陡然出一嫌棄的神，撇了撇，道:

“我一想到后腦勺有你一雙眼睛盯著，我這房可怎麼啊？”

商無煬角一撇，嗤笑一聲，翻了個白眼，“放心，我會暫時躲到某個角落去哭上一會兒的。”

似乎臆想到了那個場景——自己與婧兒歡歡喜喜相擁房，商無煬可憐地躲在院子角落，痛哭流涕的樣子，肖寒不自覺地“噗嗤”一聲笑出聲來，無奈地搖搖頭，道:

“我肖寒怎麼會結識你這麼個泛濫的兄弟？！唉，真是悲哀。”

聽得肖寒如此一說，商無煬臉上出委屈的表，嘀咕道:“其實無煬知道，你那豁達寬容的樣子全都是裝給別人看的，心里還不知道有多想把我抓起來暴打一頓呢，再一腳踢得越遠越好。”

肖寒目再次轉向婧兒臥房那閃著燭的窗戶，沉片刻，淡然道:

“無煬兄，你錯了，我，還真沒有恨你，因為我知道，無煬兄你再怎麼做，都只是白費氣力罷了，所以，就想勸你省點兒勁。”

“......”

肖寒一句話說的云淡風輕，卻噎得商無煬說不出話來。可心中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嗎？無論自己如何討好婧兒，其實都是自己一廂愿，大夢一場空罷了。

見肖寒一雙漆黑的眸子始終盯著那扇窗，似乎將那眼中的眷，濃濃的思念都過窗紙送到房中他心的子旁。伴著一份憂傷和難舍，那雙俊目中滿滿的都是脈脈，即便是商無煬這樣的八尺男子見了也不免容，便是連那心中的醋意都于瞬間消失殆盡，一時間再不忍心去打擾，緩緩轉過去，拄著拐杖，一步步艱難而又黯然地獨自離開......

走到院門外，忍不住又回頭向他去，那個如玉樹的背影，兀自孤獨地站在原地，癡癡地著那扇閉的窗。高束的發髻，直的背脊，修長的材，于堅韌中蘊藏著剛毅與執著，寒風過，掀起那不染一塵的白長衫的襟，飛舞起來，“撲啦啦”響，在這個淡漠如霧的月下，平添了一份凄如畫的詩意。

院門外長廊下，一個欣長而孤寂的背影，拄著拐杖艱難地一跛一拐默默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