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次被人舉得那麽高，他好開心。

他第一次到那麽強壯有力的臂膀托舉著他，他覺得好安心。

於是，他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師父。

後來，師父每一天都會來教他騎，經常帶他出城玩耍。

師父說，那寓教於樂，他隻有喜歡上騎了，才會用心的去學。

他的師父很厲害，拉開大弓能把天上飛過的鳥兒下來，然後讓師娘就在城外燉湯給他們喝。

他的師父很溫和，就算為他糾正一百次握弓箭的姿勢，也從來不會生他的氣。

在他淚汪汪表示自己笨蛋的時候，師父還會著他的小腦袋告訴他，五皇子隻是年，不是笨。

他不信。

師父就笑著蹲在他麵前，把自己的大腦袋跟他的小腦袋比，告訴他——

“人慢慢長大的時候，腦子也會長的，五皇子你看，你的小腦袋才多大啊，師父的腦袋比你大得多了是吧？所以師父比你聰明。但是等五皇子你的腦袋跟師父一樣大的時候，你也會跟師父一樣聰明的。”

那時候他不懂事，傻乎乎的被師父忽悠了，於是開心了好久。

每天睡覺起來都要對著鏡子一自己的腦袋，看看它今天有沒有長大一點點，看看自己有沒有聰明一點點。

那些日子，他跟師父師娘一家相得特別開心。

他喜歡祝軒轅大哥抱著他一起騎小馬，他喜歡祝龍淵二哥把他扛在肩上玩，他唯一不太喜歡的就是祝無歡。

那個比他小一點點的小妹妹，總是綿綿哭唧唧的，好煩。

他不記得是幾個月以後，一切就突然變了。

那天他回到皇宮後，看到了等待多時的母後。

宮殿裏很安靜，母後屏退了所有下人，隻帶著長瑾坐在那裏等著他。

他進門後歡喜極了，他也是有母親和弟弟等著的人啦。

他撲上前去想跟母後和弟弟分今日份的喜悅。

然後，一撲過去，迎來的就是母後不由分說的一耳！

那耳用力之大，讓他當即就掉了一顆牙。

他踉蹌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的著母後，他揪著掉落的小牙齒，捂著小，從他手指裏往下淌，他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可是母後本不在意他的。

歇斯底裏的指著他大罵，罵他白眼狼，罵他沒心沒肺，罵他認別人做母親，罵他怎麽不去死……

那天，屏退了宮太監的母後指著他痛罵了足足兩刻鍾。

他也著掉下來的牙齒，流了滿手的，兩刻鍾都沒人關心他一下。

最後他才恍恍惚惚的知道了母後發怒的原因。

因為白天在祝家玩耍的時候，他扭傷了腳踝，師娘把他抱在懷裏溫的給他小腳丫子，他淚汪汪的著師娘，一時口而出——

“師娘，我母後要是能有你這麽好，該多好啊……”

就隻是這樣一句話而已，就換來了被打掉牙的代價。

他流著淚著打了他罵了他的母後，不明白，他就是說錯了一句話而已，何至於此啊？

他著長瑾窩在母後懷裏哄安，說是世上最好的母親，誰也比不上，瑾兒最最最母親……

他攥手裏掉落的小牙齒，恍惚想，弟弟，那是因為你沒見過更好的母親……

最後，母後被長瑾哄得破涕為笑後，還是讓人來替他理了傷口，給他腫脹的臉頰了藥。

可是，還是很痛。

那天晚上他很委屈，很難，可是他又告訴自己沒關係，不要怕，因為熬過了黑夜，天亮了就可以見到師父師娘啦。

師父肯定會心疼的把他抱在懷裏吹吹他的傷口。

師娘肯定會把他當小寶寶一樣哄他。

師父家的大哥二哥肯定也會陪著他逗他開心的。

可是……

沒有。

天亮以後，他開開心心的穿好裳，坐在臺階上著宮門，等著師父來接他。

師父沒有來。

他等到的是父皇來告訴他，他今後沒有師父了。

父皇說，他師父今日在朝堂上主請辭，說寧可解甲歸田做個農夫，也不願意再要他這個徒弟。

師父說他頑劣蠢笨，本教不會什麽東西，不如趁早別學了。

師父說回鄉下種田都比教他這個蠢皇子輕鬆得多。

最後父皇告訴他，師父看上了三哥，今後要去教三哥騎了……

他不信，他求著父皇讓他出宮去看看。

三天以後他養好傷，跟母後一起去了祝家隔壁的大學士府。

他站在那高高的涼亭上，看到師父托舉著三哥教三哥騎馬，看到師父手把手的教三哥箭，看到師父溫的拍著三哥的腦袋誇三哥。

就像曾經對他做的那樣。

母後在他邊告訴他——

“你以為祝懷寧對你是不一樣的，可你仔細看看，他對你和對你三哥，哪裏有什麽不同？”

“他可以盡心盡力的教你，他也可以盡心盡力教你三哥。”

“你他師父時，他們全家都捧著你，可你三哥他師父時，他們全家又會像捧著你一樣，捧著你三哥。”

“祝懷寧他們一家，喜歡的從來就隻是你的皇子份而已。”

“他們喜歡的，從來就不是你這個人。”

他哭著被母後帶走了。

離開之前，他還看到師父師娘圍繞著三哥噓寒問暖。

明明前幾天還那麽疼他的祝家人，再沒一個人過來問他被打掉了牙疼不疼。

他的牙，真的很疼。

很疼的。

……

回憶散去，長夜了酸痛的眉心。

自從他與祝家人漸漸疏遠以後，他就沒有再去想過小時候的事。

看到祝懷寧一家跟三哥越走越近，他也隻當這是陌生人的事。

不過是相了兩三個月的師父而已，既然不再是師徒了，那就形同陌路好了。

後來長大後，他也猜到小時候祝懷寧突然不再教他騎，其定然是母後手了。

可是猜到了又如何？

祝懷寧早已經是三哥的好師父了，那師徒倆關係非常好。

而他後來也有了別的師父。

那個師父也很好。

他們彼此，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