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藥，吃食所用的水不再是當地的井水，寧小呆水土不服的癥狀總算有所緩解。

但據府醫的建議，還是不宜馬上啟程，起碼還得再休養最兩日。

小家夥生病期間又吐又泄，寧濯怕他擾到宋青苒，從抱回來就一直讓他住在自己房裏。

寧小呆的那一聲‘爹爹’，終歸是讓寧濯了惻之心。

一直以來堅持的故意疏遠，被的小音擊得碎。

晚上睡覺時，寧小呆跟個熊一樣抱著寧濯，似乎隻有這樣才能找到一點安全。

寧濯本以為自己會抗拒，可最後竟然沒有推開他。

大概是睡夢中都知道床榻上還有個小家夥，寧濯破天荒地沒有轉床。

睡時什麽樣，睡醒還什麽樣。

二十二年頭一次覺得，被人抱著睡覺是一種。

寧濯自己都有些難以理解。

他坐起，凝目著一旁還在睡中的小家夥。

小家夥無人可抱，睡得四仰八叉，小微微嘟著，小臉的。

眉眼有幾分像他親爹。

寧濯一走神，不知不覺就把回憶拉遠，想到了大哥二哥在世時的一些事。

寧小呆剛醒就對上寧濯幽暗不清的眼神，他嚇得直往被子裏，又出一隻眼睛來瞄小叔叔。

大眼睛裏寫著害怕。

寧濯拽著被子往下拉了拉，出寧小呆的腦袋。

他聲音罕見地溫和，“天還早，不再睡個回籠覺了？”

寧小呆嘟著小，不敢說話。

好可怕吖，溫的小叔叔比兇兇的小叔叔還可怕。

——

梁睿起了個大早，給寧小呆做了蘋果鬆餅。

知道小家夥不喜歡喝藥，特地弄了有調理功效的藥膳湯。

宋青苒目睹了全程，雖然沒學會，但是不影響慨一下大師兄的廚藝。

醫卓絕就罷了，還有錢，有錢還長得好看，長得好看還會做飯。

這種人在那個時代，幾乎是滅絕的存在，就算有，也不會在市麵上流通，所以普通人本見不到。

娘帶出來的弟子，果然一個個都不是簡單角。

梁睿把早飯裝進食盒，轉看到宋青苒站在那發呆，他手在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

宋青苒笑了笑，“我在想，我娘究竟是何方神聖。”

明明是個超級大主的人設，明明有能力在這個世界改變和創造很多東西。

卻偏偏隻培養了幾個天賦異稟的弟子扔在那，還不讓跟外界接，也沒有輔助宋弘殺回北齊複仇奪回舒仲孺的一切。

看似做了很多，結果卻什麽都沒改變。

梁睿說：“我雖然記不起來師父的模樣，但在我心裏，永遠是最厲害的。”

……

宋青苒來送早飯的時候發現守在外麵的是江遠。

滿心詫異。

這廝怎麽敢在寧濯房門外站崗的？

宋青苒都還沒問，江遠就主代，說王爺一早出去了，帶著兩位爺走的。

“去做什麽？”

兩位師兄消息靈通嗅覺敏銳，宋青苒都沒從他們那兒得知有什麽意外。

實在想不出，滿地鋪霜的天氣，寧濯能有什麽要事一大早就帶著兩位侄子出去。

江遠說道：“王爺臨走前跟驛丞要了一把弓，應該是怕兩位爺疏於訓練，帶他們晨練去了。”

宋青苒沒太放在心上，進屋後，給還在病中的小家夥洗了臉，才讓他坐到桌前吃餅喝湯。

“今天覺怎麽樣，還難嗎？”宋青苒關切地問。

小孩的抵抗力可不比大人，一生病特遭罪。

寧小呆搖了搖頭，有些怕怕地看著宋青苒，“娘親，我在小叔叔房裏睡覺，他是不是很不高興？”

他想起了之前醒來的時候，小叔叔一直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後來說話的語氣也跟平時不太一樣。

寧小呆哪懂什麽察言觀，更不懂去分辨大人的心。

他隻知道小叔叔跟平時不一樣，他更害怕了。

“怎麽會？”宋青苒他腦袋，輕聲安：“小叔叔是因為高興才讓你住他房裏的。”

不過想到寧濯轉床的小病，宋青苒還是多問了句，“他有沒有罵你，有沒有打你小屁屁？”

寧小呆還是搖頭，“沒有。”

還不如打他小屁屁呢！

宋青苒暗鬆口氣，“沒有就行，沒事了，吃吧！”

之前下人們都傳，寧濯跟幾位爺不親近，甚至有些冷漠。

宋青苒跟他相這麽久，也發現了寧濯那不冷不熱的態度，他平時很會主去關心幾個小的，大有一種‘非我親生，與我何幹’的絕。

可那天寧小呆生病時，分明從他臉上看到了張和急切。

抱回來後更是不眠不休親自守了一宿，直到寧小呆不再起夜他才肯去休息。

宋青苒想著，或許這個傲的男人隻是沒學會如何跟三個小崽子相，不懂得如何表達對小輩們的。

畢竟如果寧家沒有出事，他也是有雙親疼，有兄長寵的鮮怒馬小將軍呀！

——

一陣冷颼颼的風刮過，外麵飄起了零星小雪，落在驛站後院禿禿的樹枝上。

宋青苒百無聊賴地趴在窗邊杵著下。

天寒路的，寧濯還沒回來，兩位爺也不見蹤影。

有些煩躁，再一次去問江遠。

“王爺出門前，就沒留下什麽話？”www.x33xs.com

江遠看了看，張口，言又止。

宋青苒擰著眉頭，“說！”

江遠低下頭，大膽推測，“其實我倒覺得，王爺可能是因為宋姑娘的那兩位師兄，被傷得肝腸寸斷無完以至於滿心鬱結想不開，所以離家出走了。”

宋青苒：“……肝腸寸斷無完，滿心鬱結想不開，所以帶著兩位爺離家出走了？”

江遠卡了一下，“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爺肯定希去找他的是宋姑娘，如果您現在要去的話，屬下馬上準備。”

宋青苒本來還有那麽一擔心。

可聽到江遠這貨的話，頃刻放鬆了下來。

寧濯要真有事，江遠這個二臂絕對不可能待得住，早就該出去了。

想到這兒，宋青苒認真分析道：“我們連人去了哪兒都不知道，人工找的話，效率太低，我建議去拜佛。”

“拜、拜佛？”

這急轉彎轉的，江遠腦子都快幹燒了。

宋青苒點點頭，一臉嚴肅。

“我對於神明的信仰程度取決於神明的靈驗程度，相信王爺也一樣，他信佛多年，難道不是因為佛祖更靈？”

“王爺連閑人都不養，他能養閑神嗎？正好驛丞家的老太太信佛，家裏供著小佛堂，你借來拜一拜，這會兒正是上班時間，沒準佛祖一發力，王爺就回來了呢？”

江遠：“……”

好像哪裏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於是江遠在出去找人和等王爺歸來之間，選擇了拜佛。

腦袋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咚咚響，其虔誠程度，把驛丞家的老太太都給嚇了一跳。

江遠拜完後，又有些不確定，出來時想去問問宋青苒，那麽小的佛像，看著都還沒長大，能好使嗎？

就聽到驛站外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

江遠趕小跑出去，看到寧濯帶著兩位爺回來，一人一匹馬，馬背上除了人，還馱著剛獵來的野味。

天太冷的緣故，兩位爺裏吐著白霧，致的小臉被凍得通紅。

江遠狠狠吸了口涼氣，神了！

早知道他都不該拜佛祖，直接拜宋姑娘多好，那王爺不就早回來了？

愣神間，江遠聽到大爺寧小北的聲音，“小叔叔傷了，你讓府醫來看看，順便讓人出來搬東西。”

江遠大驚，他剛剛忙著走神，都沒發現王爺了傷。

……

寧濯到客院的時候，宋青苒正坐在廊下，跟大師兄梁睿學搗藥。

寧濯眼就看到那二人坐得極近，不知道在說什麽，宋青苒微微笑著，麵上的放鬆和，他都沒怎麽見過。

寧濯抿著。

千防萬防，沒想到竟然防錯人了。

他握了握拳，手臂上的傷口因為用力而再度崩開，鮮浸紅了束口的祥雲紋窄袖。

寧小純大喊一聲，“啊，小叔叔你又流了！”

宋青苒是在跟梁睿詢問寧小呆的調理，著急去安泰，著急見到宋弘，想通過宋弘來驗證心中那個匪夷所思的猜想。

寧小純這一嗓子，頃刻讓回了神。

一抬頭，宋青苒正正對上寧濯的目。

他什麽都沒說，隻是安靜站在那，俊的五因為傷而略顯蒼白。

袖上洇開了一片目驚心的。

莫名的，就讓人覺得他好似了天大的委屈。

宋青苒想著，寧濯剛剛應該是見跟大師兄在一起，誤會什麽了。

放下手上的藥杵，宋青苒手站起，朝著寧濯走去。

“王爺這是怎麽弄的？”

遠看時就知道傷口不淺，走近了瞧清楚那翻卷的皮，宋青苒實實在在被驚了一跳。

印象中，素來隻有寧濯會讓人見，他自己流的時候，宋青苒沒怎麽見過。

寧濯別開頭不再看，捂著手臂往前走了兩步。

“隻是想著你應該會喜歡野味，打算在小呆休養期間準備一個烤宴，所以趕早去獵了，沒想到一時失手……到底，還是比不上你那兩位武功高強的師兄。”

一個懶覺睡到現在的邱雲舟剛推開門，哈欠都沒打完就聽到這麽一句。

嗆得他一陣咳嗽。

宋青苒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邱雲舟頓時滿臉委屈加無辜，“小師妹，不是我，這次真不是我啊！”

前幾次讓寧濯給惡心壞了，邱雲舟才沒那閑工夫再去招惹他自討沒趣。

宋青苒皺眉。

如果不是有人刺激了寧濯，他好端端的大冷天跑出去打什麽獵？

而能刺激寧濯的，無非就邱雲舟和梁睿二人。

大師兄的為人，宋青苒是信得過的，八又是三師兄販劍。

沒再多想，宋青苒開口道：“外麵冷，王爺別站這兒了，先進屋，我替你包紮。”

說著繞到另一邊，扶他另一隻完好的手臂。

寧小北和寧小純才跟了兩步，寧濯忽然回頭睨了二人一眼。

寧小純正想問問小叔叔這是什麽暗號，就被寧小北一把拽開了。

進屋後，宋青苒把寧濯扶到椅子上坐下。

府醫很快過來，看到宋青苒也在，一時之間杵在門口不知是該進還是該走。

寧濯也看到了門口的府醫，但他什麽話都沒說，目鎖在宋青苒上，明顯在等他的反應。

宋青苒對府醫道：“幫我兌一盆幹淨的溫水，再把外敷的藥和紗布留下就行。”

不管是不是苦計，寧濯此時此刻希的不就是能親自伺候他麽？

做就是了。

府醫把藥和紗布留下，出去後沒多會兒，送來了一盆溫水。

宋青苒半蹲下，輕輕剝開寧濯手臂上的窄袖。

剝到一半發現有粘連，直接上剪刀，從外袍剪到裏。

上等的質麵料很快被裁兩截，出寧濯實有力的上臂。

小心把能取的地方取下，宋青苒開始清洗。

看這出量就知道，普通人本不住。

然而整個清洗過程，寧濯都一聲不吭，薄抿得極，目一直沒從上挪開。

宋青苒剛開始被他盯得很不自然，慢慢也就習慣了，幹脆無視他的視線，專注於手上的作。

上輩子獨居，以防出現意外，一些簡單的急救手段，還是特意花時間學過的。

包紮不在話下。

剛敷藥的傷口還沒結痂，不宜多。

但外麵天寒，手臂這麽在外終歸不妥。

宋青苒找驛站管事要了條毯子來，輕輕蓋在他上，又讓驛站下人端了火盆進來給屋裏添幾分暖氣。

最後叮囑寧濯：“王爺暫時不要晃手臂，否則傷口會再度裂開。”

“還有。”頓了頓，“妾明白王爺的心意，所以下次不要冒著這麽大的風險出去狩獵了，妾會擔心。”

窗外飛雪漸大，寒風肆。

屋火盆裏的木炭燒得火星子跳躍。

寧濯的視線定格在白皙的麵容上。

過了好久，他才緩緩開口，“宋青苒，你我手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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