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宰這個搞審計的不諳軍事謀略，但范致虛這種在陜西待了十幾年的，立刻就聽出趙家的弦外之音。

為什麼……韓世忠會突然跑到盧龍塞去？

是去抓金兀，還是另有其他目的？

為什麼是韓世忠，而不是功勞更大的岳飛？

范致虛腦瓜子里就在想這些問題。

傍晚的時候，趙寧接到了一份從河東送來的報。

他看完之后，并未到意外，只是淡淡說道：“將這份報送去給金兀，讓他看看他派的大將，深河東，現在如何了。”

“是。”

赤盞暉攻打太原，一度打得太原倍加吃力，甚至王貴短時間也不能拿他有任何辦法。

大有將戰火重新燃燒到河東，南下渡過黃河至京的架勢。

但還是那句話：戰的勝利，彌補不利戰略的失誤。

金兀以赤盞暉為奇兵，想要導岳飛分兵。

這種奇兵戰一開始看似兇猛，可仔細思考，深河東，只要我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就派一支人數不多的銳去跟你耗著，隨著時間的推移，必然像燃燒殆盡的蠟燭一樣。

金兀接到這報后，也沒什麼悲痛，他早就麻木了。

二月十五日，孫傅剛抵達儒州，自報了家門，就被金人給綁了。

“你們是不是腦子喝西北風喝壞了！”孫傅大罵道，“我乃天使！你們敢綁我，那就是對天子的不敬！”

孫傅罵罵咧咧被帶到了完希尹的面前。

完守道當場就拔出刀來，大聲呵斥道：“待我砍了這宋狗的腦袋，為戰死的兒郎報仇！”

周圍其他人也義憤填膺，紛紛要把孫傅剁了祭旗。

孫傅見狀，卻大笑起來，當年他第一次出使西夏，見到晉王李察哥，李察哥的人也擺出如此態度。

但那又如何？

還不是被孫傅懟得啞口無言了！

眾人見孫傅大笑，不由得又是驚訝又是惱怒。

這宋狗死到臨頭，還敢裝？

完希尹問道：“宋使何故而笑？”

“我原本以為你們被趕到這邊塞之地躲藏起來，是我大宋太強，現在看來，我這個想法大錯特錯！”

孫傅語不驚人死不休。

眾人驚訝之余回味著他這句話。

這句話怎麼聽起來有些別扭？

你大錯特錯？

難道大宋很弱？

那完守道走過來就要提刀砍下，孫傅卻語氣又快又狠地說道：“不是我大宋太強，而是你們太弱！弱到兵敗之后，拿我這樣一個手無縛之力的文人出氣，難道這就是你們大金國勇士的做派！你現在提著刀砍了我，又有何用！”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臉都漲紅了。

本來完守道氣勢洶洶，被孫傅這般一吼，頓時止住了腳步，臉上出一遲疑。

“你們今日若拿我出氣，那說明被到這里實在是既正常又合理！”

“你說什麼！”眾人憤怒道，那眼神恨不得將孫傅剝皮筋。

“勝敗乃兵家常事！不能因為戰敗，就拋棄了廉恥之心和寶貴的勇氣！這樣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弱！”

眾人一時間被孫傅這番言論說得是目瞪口呆。

那本來就不發達的腦袋，被孫傅的語言強行帶起來，轉得腦子里嘎嘎作響。

唯有完希尹哈哈大笑起來：“速速為天使松綁。”

眾人遲疑，完希尹怒道：“還不松綁！”

孫傅這才被松綁。

完希尹走過來，攙扶著孫傅，說道：“實在是因為兩國還在戰，他們提刀也是有可原，還請宋使海涵。”

“好說好說。”

不得不承認，孫傅是一個頭鐵的人，但他絕不是一個刻薄的人。

相反，他很好說話。

“來，請上座。”

孫傅坐下后，完希尹又是吩咐人備茶，又是備好糕點食，還讓人去準備酒和。

“宋使前來，不知為何？”

“金兀兵敗已是事實，公率殘余兵馬退守儒州，下一步莫非就是去云中？”

“尚未想好。”

“一是去云中，二是前往大定。”孫傅狡黠地笑道。

“難道使者前來，就是為我去哪里而指點迷津？”

“正是！”

“還請明言。”

“金國天數已盡，當今天子仁德，降祥瑞于燕云，萬民擁戴，公何不歸順大宋，為天子效命。”

他此話一出，周圍的人又炸鍋了，紛紛向孫傅投來刀子一樣的眼神。

“此乃上策，天子不愿再殺戮，已經赦免幽州所有真人、契丹人。”

現場安靜下來。

完希尹笑道：“諸位且先出去，待我與使者單獨詳聊。”

眾人遲疑了一下，紛紛出去。

完希尹又道：“聞公乃天子近臣？”

“某不才，承蒙天子不棄。”

“天子近臣前來儒州說服在下，在下若不表態，未免過于矯。”

“你是答應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公即天子近臣，天子何故忍心公深敵營？”

“因為閣下在天子心中的重要程度，恐怕更甚于我。”孫傅直言道。

不過場面話雖是如此，真相卻不知如何。

但這話卻讓完希尹的防備心放下了一大半。

“為何？”

“我就不故弄玄虛了，你比誰都更懂如何治理真人和契丹人。”

還是這個答案，看來是真的。

但原因肯定不是這麼簡單。

他完希尹是金國文字創造者，金國宰相，無論是威還是聲譽，都極盛。

如果他是完阿骨打的直系，恐怕地位比兀更高。

數日之后，完希尹單獨到了河間，陛見趙家。

見到完希尹，趙寧心很好。

“外臣參見大宋皇帝陛下。”

“不必多禮，總算把你請來了。”趙寧大笑道。

“不敢不敢！”

“來，我們坐下說話。”

“皇帝陛下有何事，還請明說。”

“好，朕就明說，你是愿意看到遼東和遼北流河、尸骨如山，還是愿意看到真人、契丹人、渤海人和漢人，一同生活，沒有高低貴賤？”

“能做到嗎？”

“這個問題，朕想要問你。”

趙寧目灼灼，表現得十分期待。

完希尹猶豫了一會兒說道：“確實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