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發生了什麼，于靜姝一點也不知道。

回到知青點后，一覺睡到了下午一點多，才被外面的敲門聲吵醒了。

雖說天化日的，但知青點的人都去山上打柈子去了，只留下于靜姝一個人在屋里，所以于靜姝睡覺前就把房門和大門都從里面閂上了。

這會兒聽見有人敲門，才從被窩里鉆出來，掀開窗簾一角，出一張白生生的臉，向外張。

大門外，林家老四林霞領著小五林芝站在雪地里，手里還端著一個箅子。

看見結滿霜花的玻璃上出于靜姝那張致的臉，林霞立刻出笑容，高聲喊道：“靜姝姐，開開門！我媽讓我給你送飯來了！”

于靜姝從迷迷糊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趕忙穿上棉，披上軍大就跑了出去。

頭發都沒來得及扎，就那麼披散著，黑緞子似的，在冬日的下格外晃眼。

林霞都快看呆了，直到被小五林芝拽了一下袖子，才如夢初醒似的，趕忙端著箅子往里走。

于靜姝能看出來，老四林霞對城里人的生活很向往，不過對于一個不怎麼讀書，心眼又不太多的小姑娘來說，過于向往這些，并非好事。

書里林霞都經歷過什麼，于靜姝一清二楚。

這一次，可不能放任對方被渣男欺騙，走上歪路了。

林霞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城里知青一瞬間就想了這麼多，自顧自地端著箅子，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媽說你這會兒該醒了，讓我過來看看，把晌午飯送過來。今天早上你沒來吃飯，我媽讓我把那頓的飯錢還給你。”

把箅子放在桌子上，林霞從口袋里拿出四張一市兩的糧票，和一張一錢。

林芝在一邊，“姐，今天有大蝦和蛋，可香了！”

“是嗎？”于靜姝笑嘻嘻地刮了一下林芝的鼻子，隨手接過糧票，錢卻沒接，只說道：“錢你倆買糖吃吧！”

林霞看著錢，眼中閃過一，但還是搖了搖頭，推拒道：“我媽不讓我要人東西。”

“沒事，拿著吧，汪嬸子問起來有我呢！”于靜姝轉打開柜子，從里頭拿出一包富平合兒餅，給林霞和林芝一人發了一個，“你們在這等我一會兒，我先洗把臉，再把碗給你騰出來。”

林霞才十三歲，這兩天小學又放假，正沒什麼事干，自然不急著走，聞言立刻說道：“靜姝姐，你忙你的，我不急。”

于靜姝這才從暖瓶里倒出熱水來，又去廚房舀了點涼水來洗臉。

林芝咬了一口甜甜的柿餅，瞪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于靜姝洗臉。

“四姐，那是啥？”林芝看著于靜姝手里出泡沫的香皂，有些好奇地問自家四姐。

“那是香胰子，大隊長家的娟子姐就有一塊，聽說比沒香味的胰子貴多了。”

林霞語氣里滿是羨慕，然而于靜姝起水洗著臉，心里卻無比想念溫和的氨基酸潔面。

東北這邊冬天本來就干燥，還睡著熱炕，屋里又點著爐子，要不是還有雪花膏頂著，就用這種清潔力巨強的香皂洗臉，簡直皮都要裂開了好嗎？

于靜姝干臉上的水，覺皮繃地難，趕從柜子里拿出雪花膏，挖了一大塊，往臉上涂。

看林芝眼地看著自己，出手就往對方鼻尖、臉頰、額頭上點了點雪花膏，又給林霞也分了點，才熱手心，將臉上的雪花膏涂勻了。

“快開，可香了。”林霞的不行，一邊著臉，一邊指導林芝。

于靜姝這時頓了頓，問道：“霞，你倆在家用不用牙刷？”

這話要是別人問，林霞肯定立刻就說不用，而且還能說的理直氣壯。

但于靜姝是城里人，又這麼洋氣，一看就是講究人，林霞不知怎麼的，突然生出一恥來。

于靜姝看這樣，立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于是轉從柜子里拿出兩支新牙刷，遞給兩姐妹一人一支，“我這有多余的，都是新的，紅的給你，藍的這個給芝。”

說著，又拿出自己的牙刷，在三支牙刷上都上牙膏，“走，咱們現在就去刷牙去。”

于靜姝領著兩人去了廚房，站在泔水桶不遠的地方刷牙。

現在大多數人家都沒有單獨的衛生間，所以刷牙也沒那麼多講究，要麼就是去院子里對著排水刷牙，要麼就在屋里圍著泔水桶刷牙。

現在外頭天冷，于靜姝當然選擇在屋里刷牙。

“芝，來看我，對，一開始要上下刷，然后左右刷，牙齒里面和舌苔也要刷干凈哦！以后要每天都刷牙，不然牙齒里會長蟲蟲。”

于靜姝有個習慣，就是對小孩子和可的小說話的時候，語氣會不自覺地變得溫，說話的風格也格外稚可。

林芝很聽見有人這樣耐心又溫的和說話，小臉頓時變得紅撲撲的，一雙眼睛里盛滿期待，看著于靜姝。

“我看看，刷得干不干凈？”于靜姝自問自答，“哎呀！刷得這麼干凈呀！我們芝真厲害！”

林霞在一邊聽得冒酸水，心想：

我咋不是五歲呢？要不靜姝姐肯定也夸我了。

三人刷完牙，才回到宿舍。

于靜姝這才打開箅子上蓋著盤子的大碗，看了一眼今天的午飯。

碗里是滿滿一碗炒飯，油放的不多，但聞起來香噴噴的，還能看見切碎的蝦仁、炒蛋和咸菜丁，看著非常有食。

林霞剛才的柿餅還沒吃完，這會兒又繼續吃了一起來，一雙眼睛還在屋里四張。

看見于靜姝的被褥，走過去了，頓時有點震驚地問道：“靜姝姐，你咋用這麼好的布做被？做布衫多好看呀！”

于靜姝拿出飯盒，把炒飯倒騰到飯盒里，聞言看了一眼林霞和林芝的穿著，一雙眼睛轉了轉。

這邊下鄉穿的棉襖都是一的，平時穿著也不套外套，講究的人家最多也不過套上一對袖套，一個冬天下來，那棉襖穿得像打過鐵似的。

而且這時候棉花不好買，每年都是定量的，價格也不便宜。

村里人基本都是一人一件棉襖，沒有換洗的，每年春天才能換下來洗一次，等棉襖穿得不保暖了，或者孩子長高了，就拆開再補一層新棉花接著穿，沒誰舍得把舊棉襖扔掉。

現在才冬一個月左右，林芝上的棉襖看著還不算特別埋汰，只是有不補丁，還不合，看樣子是用家里大孩子的舊服改的。

而林霞上的棉襖則是土布做的，雖然灰撲撲的，但卻合又蓬松，像是特地扯了布買了棉花新做的。

于靜姝想起那本書里曾經說過，林家里幾個姑娘，除了小六，就屬老四林霞最會撒，所以汪敏真偶爾耐不住磨，也會額外給林霞買東西。

只有林芝老實，從小就聽話懂事，啥也不要。然而家里就那麼窮，不要，別人自然也想不起來給。

于靜姝心里頓時就有點同，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吃，這話的確不假。

小五不僅小時候不偏，后來又因為救原主落了殘疾，說親時被人嫌棄，不得不嫁給了村里最窮的老，天天干活還要挨打。

可以說是命苦得沒邊了。

過了一會兒，村里有個小姑娘不知從哪打聽到了林霞在這，跑來。

“霞，汪嬸子讓我你回家攤煎餅！”

“我三姐不是在家嗎……”林霞嘟囔了一聲，才收拾好碗盤和箅子，準備跟那小姑娘一起走。

這時于靜姝說道：“你們攤煎餅肯定沒空顧孩子吧？把芝留在我這吧，等晚飯的時候我帶一塊回去。”

林霞心說還得讓小五看著小六呢，然而當著于靜姝的面，這話卻說不出來，于是只好悻悻地走了。

反而是林芝有點不安，待了幾分鐘就想回家，“姐，我回去看小六……”

于靜姝嘆了口氣，說道：“等一會兒，姐先給你量量尺碼，量完就送你回去。”

五歲就這麼懂事，時間久了，誰還能拿當孩子？

林芝不知道“量尺碼”有什麼用，但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于靜姝仔仔細細地給量好了尺碼，這才收好自己的東西，鎖好柜子，帶著林芝出了門。

柜子里那麼多布料，放在那也是落灰。

而且當初做被褥的棉花還剩了兩斤，林芝上的棉襖都那麼舊了，用這些棉花給做個小棉襖剛剛好。

當然，這些東西不能送得太直白。

否則以汪敏真的脾氣，恐怕是不會無故人恩惠的。

總得找點合適的理由才行。

于靜姝一路上想著心事，連走叉了路都沒發現，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走到了一條陌生的小路。

林芝乖巧，以為于靜姝來這里找人，半路上也沒出聲，這會兒看見于靜姝停下了，才聲氣地問道：“姐，你要去霍大爺家嗎？”

“霍大爺？”于靜姝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走錯路了。

“姐姐剛才想事，沒注意看路，咱們現在就去——”

于靜姝話說到一半，霍家的院子里突然發出一聲大吼。

“我是你爹，今天這錢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不然我就去告你！說你打爹罵娘，你那復員的工作一天也別想干！”

林芝被嚇得瑟了一下，躲到了于靜姝后。

于靜姝一手護住林芝，雙眼卻忍不住往院子里眺。

姓霍，兒子還剛剛復員……

這里不會是霍大哥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