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人遣走后,室琴音又裊裊響起。
片刻,錚地一聲。
百曉風修長指骨重重在琴弦,偏眸,一字一頓,嗓音發冷,“他為什麼要長、胡、子!”
灰長隨現跪地,“主子息怒!斷刀跟毒不侵不是等閑之輩,想要不引起他們懷疑又能讓小蘇家主接近,尋個普通手藝人最是合適。眼下臨冬,家家戶戶都需過冬儲備,長冬恰好會彈棉花,又在行做事,是最合適人選!”
“城普通人多的是,就尋不出一個長得不那麼磕磣的?”
“主子,可是會彈棉花的只有長冬一個……小蘇家正缺棉花及被,是以甫認識就對長冬很是熱。最重要的是,所有手藝人里,只有他跟主子量形最接近。”
百曉風閉眼,寧心靜氣,再睜眼時緒已經沒,恢復常態。
“讓他把胡子剃了。”
“……”
下令后,百曉風從古琴前起,走到靠墻位置,按下墻邊花架上機關,進室。
后暗門自合上,隔絕了外界目。
室極為簡潔,只有書案、木架、及一些分裝的古古怪怪的材料。
百曉風扯下礙事廣袖白月袍,走至木架前,將上頭擺放的材料挑挑揀揀。
打模,材料上凍,上模雕刻。
不出半個時辰,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呈現在他手中。
待他再從室走出,已然換了張臉,上白月袍也換了灰撲撲的布短打。
普普通通五眉眼,形消瘦,儼然是另一個長冬。
“如何?可有破綻?”百曉風單手負背,懶著聲調問還跪在地上的長隨。
長隨抬頭細細打量一眼,低頭,“主子妙手,跟長冬別無二樣!”
就是了兩撇胡子。
還有,神姿態不夠卑微……
百曉風淡淡睨低頭的人,折扇一搖,舉步往外走。
“主子?”
“不用跟著了,本座去學學怎麼彈棉花。”
“……”
……
徒北山山腳黃土路,小甜寶走兩步跳一步,再停下來看看自己小腳印。
玩得不亦樂乎。
天氣涼了,大人擔心娃兒凍著,給套了好幾層單,也不講究,里長外短。
“甜寶,來回走了幾次了還玩?跟毒爺爺上山,爺爺帶你找花去!”
甜寶扭頭,看地上。
特地踩出來的小腳印被毒爺爺大腳丫子給蓋了。
甜寶,“不去,花我有。”
“毒爺爺,我以后比你大!”指著那個大腳印,信誓旦旦。
毒不侵背著手在娃兒后亦步亦趨,為了配合小崽兒,腳步放得極慢。
聞言,老頭哼哼翻白眼,“你已經是小祖宗了,還要大到哪兒去?你唯一超不了的也就毒爺爺這把年紀了。”
娃兒腦袋一歪,眼睛彎月牙,“嘻嘻!”
毒老頭也彎了眼,“哼。”
黃土路兩側是一座座茅草屋,比起剛來那會多了不,沿著路兩邊依次往里建。
正是下晌,住戶們菜園子里活計早上已經干完了,這會都貓在家里長蘑菇。
聽到外頭小娃兒笑聲,跟小蘇家悉了的膽子稍大些的李小小跑出來,又不敢靠近,手里拿著個烤山藥,長胳膊遠遠遞出,“甜寶,剛烤的山藥蛋,可香哩!吃不吃?趁熱吃更好吃的!”
甜寶一蹦一蹦走過去,接過外皮烤得黑乎乎的山藥蛋,立刻沾上一手灰。
也不嫌棄,另只小手在懷里掏啊掏,掏出一顆綠小丸子遞過去,“李叔叔,回禮。”
李小小哪敢要小甜寶的東西,兩手連擺,“不不不!”
毒老頭站在原地沒過來,住在這一片的人看到他就躲,他才不上去討人嫌,“拿著唄,我特地做的藥丸子,甜的,口即化——”
話還沒說完,李小小已經咻的躥回屋里,連院門都關上了。
毒不侵角。
瑪德。
這真是糖豆子!雖然也是藥材做的,但是沒毒!沒毒!
李叔叔不要,甜寶又把糖豆子收進懷里,小手把烤山藥剝皮,分開兩半,另一半大的給毒不侵。
“喲,這會不要大的了?”
“大的毒爺爺吃。”甜寶歪著腦袋,笑眼彎彎,“回禮。”
毒不侵心里跟泡了糖水似的,那個舒暢。
小崽子,毒的時候是真毒。
甜的時候也是真甜。
反正,就合他毒不侵的胃口。
爺倆你一口我一口比賽似的啃山藥蛋。
半個掌大的山藥蛋分兩半,兩人愣是吃出十幾口的量。
“毒毒毒老……小、小甜寶……”巍巍招呼聲從后飄來。
一老一小回頭。
新來的鄰居抱著個大麻袋,擋了半張臉,眼神依舊閃閃躲躲不敢直視人。
早上在蘇家小院打過照面了,毒老看他一眼視線就落到了恁是招眼的大麻袋,“扛的棉花?”
長冬躬著子點點頭。
“扛就扛唄,你遮著臉做什麼?”
“我、剃、剃了胡子,上有點涼,還、還不太習慣……”大麻袋下降些許,出男子上無的臉。
毒不侵立刻脖子后仰嘖了聲,“本來就普通,剃了胡子扔人群里更找不著了,還不如長著八字胡有特。”
長冬,“……”
兩人腳邊,小娃認同的點點小腦瓜,“毒爺爺,有特。”
毒不侵大笑,當寶是在贊他,“就數你最有眼!走!咱找斷刀去,讓他在城里帶兩塊料子回來,給你做新棉!這一長疊短的忒難看了!”
“不難看。”甜寶不服。
阿給穿的,不難看。
“毒爺爺說錯了,不是難看,是不夠暖!你喜歡什麼的料子?得要細棉的更,小娃穿紅,紅好看!桀桀桀桀!”
老頭把崽子拎起甩上肩頭,頃刻飛遠。
待兩人遠去,微躬著子的長冬這才支起腰來,看著兩人離去方向,咬牙,眸底有危險閃。
提著麻袋的手險些沒把布袋摳出來。
沒特?
普通找不著?
毒不侵,咱倆的賬我記著,一筆一筆跟你算!
經過小蘇家院子,里頭傳來老頭跟娃兒嘰里哇啦聲,伴著各種聲喜笑喜嘆。
長冬又起肩膀,抱著大麻袋閃閃回自己屋,門開又關。
毫無破綻一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