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婦抱著甜寶蹲下，長年勞作的手骨節大變形，在小油菜綠葉上顯得小心翼翼。

“這是咱家自己種的菜，先長的摘下來曬干，吃上兩個月不問題。剩下一些留做菜種子，趕在年底前還能再種兩茬。”笑著抬起眼，夏日熾烈線下，那張刻滿風霜的臉也滿是舒心之意。

蘇大蘇二更是笑得眼睛合一條，“這算是咱家在徒北山功扎的第一步，勉強算得上供菜自足了吧？”

劉月蘭跟何大香在旁抿笑，“菜沒長好的時候，我們其實一直擔心來著，怕十二碼頭那些人會瞅著青菜的時候再找來打砸，好在，咱平平安安的過來了。”

蘇秀兒開心道，“經過這次，他們應該真的不會再來找咱麻煩了。你們聽聽周圍其他菜地里，都是笑聲哩。”

蘇家人大笑。

用不著細聽，旁邊的歡呼聲早就傳將過來了。

現在已經是六月末，周邊種地的人家，地里青菜也進期，能摘了下鍋了。

這種在艱難跟迫中辛苦收獲的喜悅，比任何時候都來得更甚，更激人心。

從菜園出來沒多久，蘇家院門就被陸續敲響。

一波一波全是附近的人。

來送菜的。

“蘇家的，我家地里辣椒了一波，我摘了給你們拿來，里頭我分出一小包的，曬干了就能做種子了！”

“這是菜，我從山里移回來的，全種活了哈哈哈！山藥蛋子還要等些時候，到時我再給你們送來！”

“這是我家的番茄……”

“我家的瓜！”

“昨兒我在山里到一窩鳥蛋，帶回來了，你們藏著吃！噓！”

不過片刻功夫，蘇家院里就多了好多菜。

一家人對此哭笑不得，也心有所。

蘇老漢大手一揮，“收了吧，都是苦著熬著的，回頭咱地里的菜種子多留些，給他們分一分算回禮了。”

三個男娃子眼睛一早盯在那三個鳥蛋上了，流著哈喇子，眼的問，“阿爺阿，今晚煮鳥蛋嗎？”

蘇老婦失笑，挨個拍拍娃子們小腦瓜，“煮！天氣熱了，鳥蛋不經放，總不能放壞了不吃。”

“喔！有鳥——又好吃的咯！”

大人們再次大笑，“鬼靈，還知道嚴實。”

這天的晚飯特別熱鬧。

蘇家菜鍋里下了兩道青菜，蘇秀兒還特地把三個鳥蛋打散了蒸一碗蛋羹，給仨娃子跟小甜寶分著吃，要不然恁小三個蛋，不夠一人一口的。

甜寶對蛋羹有些好奇。

上下兩輩子，這是第一次吃這種東西。

掌大的木碗，三個鳥蛋蒸出大半碗蛋羹，淺黃澤，得一晃就要碎似的，上面撒了點別人送的蔥花，點綴上翠綠后看起來更人，香味也更濃郁富。

“瞧這眼睛盯著都不會眨眼了。”老婦帶笑嗓音在甜寶頭頂響起，大手寵溺了下小鼻子，“咱甜寶沒吃過蛋羹呢，看著饞了吧？阿喂你吃，這可是好東西，常吃長個頭，養人。”

蘇安蘇文蘇武仨娃子蹲在老婦腳邊，聞著碗里飄出的人香氣，口水直流，卻沒一個人嚷著要先吃。

“先給妹妹吃！我不饞，我小時候吃過！”蘇安悄悄咽口水，努力把眼睛從蛋羹碗挪開。

蘇文蘇武也裝作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拍著脯，“我小時候也吃過！早就知道蛋羹是什麼味兒了！這次讓妹妹嘗味道！”

“真的很好吃的！甜寶你多吃點！”

蘇老婦忍笑，故意在仨娃子眼下用勺子挖了一大勺蛋羹，又在他們瞪大的眼睛下，把蛋羹分到另一只碗里，直分出去半碗才停下，“知道你們都懂事都乖，阿疼妹妹，也一樣疼你們。三個小人，來，吃吧。妹妹這次吃多一點，多長長個，再過兩個月就能跟你們一塊玩嘍。”

“好！”仨娃子一聲歡呼，剛才裝出來的不在意瞬間不見，拿起勺子一人一口吃得噴香。

其他人在旁忍笑，娘這心偏得實實在在。

“甜寶，啊，張，嘗嘗看，香的哩。”

勺子遞到邊，甜寶才把略帶嫌棄的目從哥哥們那收回，小努力張大把一口蛋羹全咬進去，努力不讓渣渣沾在。

可干凈了，才不會像哥哥們吃東西那麼臟，吃個蛋羹長出一圈胡子。

蛋羹口后，小娃一下瞪大了眼。

呀。

好吃。

又又。

比還好吃。

蘇老婦瞧著小孫這表，就知道吃，眼里涌出笑意，喂得更來勁。

同時心里也溢出酸楚。

他們家甜寶出生后，都是家里沾的，他們連給吃點好的都做不到。

這次要不是有人送了鳥蛋，小甜寶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嘗上一口蛋羹。

“老大，待會挑兩塊干出來，我拎著去趟霍娘子家，要是能行，讓幫忙換點蛋回來。”蘇老婦猶豫片刻，開口道，“甜寶一天天大了，平時燉的又不吃，這樣哪能長個？難得喜歡吃蛋羹，想辦法也得弄點回來。”

蘇大立刻應聲，“誒！”

斷刀飯點必到，此刻正坐在飯桌旁沉默干飯，聞言冷不丁開口，“城里有蛋，干給我，我去換。”

蘇家人聞言一怔，以前斷刀吃飯就吃飯，極開口說話，這次竟然開口主幫忙，讓一家人意外之余浮出驚喜。

蘇大激得點頭如搗蒜，“我我現在就去把干拿出來，挑最好的！”

說完他毫不避諱從灶房角落袋子里拉出好幾塊兔干干，皆好分量足。

而斷刀對此未顯出毫異樣，也沒有開口多過問一句。

仿似蘇家這些怎麼吃都吃不完的干究竟從哪來的，他一點不關心。

他吃飯很快，吃飽了拎起蘇大拿出來的干就走。

等蘇家吃飽飯洗好碗，他的影再次出現在蘇家小院。

還是拎出去的那只陳舊布袋子，去時半袋子，回時滿當當。

袋子放在地上后，男人一言不發重新消失。

“高手是不是都這樣來如風去如風？”蘇二瞧著男人消失的方向，著角喃喃。

蘇大拍了他一掌，“高手是咱能懂的？快看看袋子里有什麼！”

一語出，全家激。

袋子打開，里面裝著的東西琳瑯滿目。

最上面是一小籃子蛋，估得有二十多個，一只沒破。

籃子下方是一袋白米，一袋細面，一套瓷碗，還有一扎藍的棉布！

蘇家人，“……”

斷刀大人其實是出去打了個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