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看！”蘇大將袋子打開一角，里面躺著六七條凍僵的大草魚。

每條都有半臂長一掌寬。

已經兩月不見葷腥的漢子，這時也不由眼睛發亮。

蘇老婦將懷里娃兒了，抿，“去做吃的吧。”

“好嘞！”蘇大脆應，抱著袋子離開前，偏頭在兒小臉蛋上吧唧一下，低聲道，“閨，這段時間靠你了，等到了地方，爹給你當牛做馬！”

“忙活你的去！找呢！”蘇老婦呼喝一聲趕人。

到了灶頭旁，把魚拿出來，婦人孩子們一看見，訝聲此起彼伏，激欣喜溢于言表。

蘇老婦見此形，幽幽嘆了聲，低頭看著小孫，悄聲問，“寶啊，你老實跟阿說，拿這些出來，對你有沒有害？阿這心里老不安哪。”

甜寶眨眼睛，小腦袋搖了搖。

“真的？你可別哄阿，阿知道你能聽懂話，也知道你乖，要是有害你別撐著，還有十多日就能到雍州了，阿來想辦法撐過去。”

這個問題不用說，有點難回答。

甜寶想起之前看過三個哥哥拍脯證明自己行的景，立刻舉起小手，有樣學樣往自己口一拍，眼睛亮晶晶的。

甜寶行！

甜寶有，樂意給！

蘇老婦本來心有憂慮，見著小小娃兒老氣橫秋的作，噗嗤一聲被逗樂了。

“好，好，阿知道了。”輕拍娃兒背脊，笑中帶淚，“多虧了有你啊，寶。”

不然，蘇家這一大家子，能不能撐到雍州當真是未知之數。

剛才雖說自己想辦法，其實哪里有什麼法子可想？

十張要吃。

銀子沒有，糧食沒有，為了在限期之前到達流放地，他們還得拼命趕路。

如果沒有孫時不時扔點東西出來填補，他們甚至不一定能齊齊整整走到這里。

想到這里，蘇老婦突然愣住，再次抬頭看向灶頭方向。

那里，老大兩口子、老二兩口子、三個小孫子，還有閨秀兒以及老頭子，全聚在一塊忙活。

寒冬里幾十天長途跋涉，他們早沒個整齊樣子，頭發凌、裳邋遢、臉上皮被寒風吹得皸裂發紅，看著更像一窩乞丐。

可是奇異的，沿路下來不管天多冷環境多惡劣，家里人的神頭始終很好，沒有一個人生病。

四個小娃娃也始終健健康康活蹦跳。

還有自己，除了長時間走路腳底踩出滿腳泡，神愣是沒有萎靡的時候。

蘇老婦緩緩低頭，呆滯跟懷里正玩口水泡泡的小孫對視。

“老婆子，還坐那干什麼呢？快過來？火燒旺了，抱甜寶過來烤烤火！”蘇老漢扭頭朝這邊揚了一嗓子，中氣十足，渾然看不出是個傷剛愈年近五十的老頭子。

“……誒！來了！”蘇老婦應話，看著小孫，笑容緩緩綻開，眼睛亮得出奇。

沒忍住，也在孫紅撲撲的小臉蛋上用力親了一口。

誒喲喂！

他們家甜寶，真的是個寶啊！

甜寶小手在臉蛋上了，嘆氣，年紀小就是不好，老被親，還沒法反抗。

視線往某個方向晃了下，還有那個奇奇怪怪的人，還要在大樹后面藏多久？跟了他們好多天了。

紫在三十米外枯樹干后，眼神晦暗。

他是暗衛，在暗衛營里功夫能排前十，一開始被主子派來護送這幾個普通人，他是不太高興的，也沒把這些人放在眼里。

會來，僅僅是完任務。

但是……

他如鷹視線穿暗夜迷障，落在明火旁那個襁褓小兒上。

不是錯覺，那個小娃兒看到他了。

可這怎麼可能呢？

猶疑間，馬蹄疾聲接近。

紫飛快藏形。

蘇家人對此一無所覺。

架在火上的魚烤得差不多了，陣陣焦香溢出，勾得人口水直流。

隨著蘇老漢一聲開吃，眾人立刻撕了魚就往里塞，饞得顧不上燙。

旁邊灶頭上還燉了一鍋魚湯，那是特地給劉月蘭的。吃好甜寶才能吃好，這一點蘇家人時刻記在心里，只要有條件，就絕對不差了娘倆吃的。

“阿爺阿，爹，娘，這魚太好吃了！”蘇安蘇文蘇武三個小崽兒先把肚子填了個半飽，這才空出說話，滿滿夸贊。

熱乎乎的魚進肚，整個人都跟著暖和起來，蘇二也覺著這魚烤著吃香得不行，“確實好吃，要是抹點油，再撒點鹽，就更好吃了。”

“吃都堵不上你的！”蘇老婦斥了聲，“你往尋常百姓家看看，有多人家還在吃糠咽菜的。咱這境況還能吃上，已經是頂頂好運氣了。”

“哪用看別人家？往年這時候，咱一家子也正圍著火盆吃糠咽菜呢。”

眾人憶起從前景，心酸之余又有點樂。

放寬了想想，他們現在好像真不到最差的境地。

“等等，你們有沒有聽到聲音？”蘇大突然開口，表警惕。

“什麼聲音？沒聽到啊，這片山腳除了咱沒別人了——”蘇二大咧咧的，話還說完，一陣馬蹄聲就傳進耳里，飛快近，同時出現在眼簾的還有十數火把。

蘇家人皆臉一肅。

蘇老婦低聲音飛快道，“吃的先藏起來！婦人孩子都躲到后面土垛子去！”

沿途所遇所見，蘇家人已經學會了事事小心謹慎，立刻分頭行事。

他們此刻所在是小道路口，位于山腳，兩邊都是枯樹林，林中大大小小土垛子布。

在他們后不遠就有個大土垛子，借由夜遮掩，足以讓幾個婦人帶著孩子藏。

蘇老婦跟蘇老漢、蘇大蘇二依舊坐在土灶旁，沒有一并躲藏。

他們這里燒著灶，夜下明火燃燒怕是一早就了別人的眼，要是一家子全躲起來，真有什麼事反而全部都得遭殃。

不若他們四個暴在外吸引注意力。

四人此刻渾僵，等著那方馬匹行近，唯有在心里暗暗祈禱這些人只是普通過路客。

可惜事與愿違。

當先的馬匹縱來，在蘇老婦四人面前拉韁停下，幾人還沒將來人面容看清，先聞到了空氣中濃郁的腥味。

坐在馬上的大漢一匪氣，懸在腰間的大刀于火中折寒。

刀尖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