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差人多知道些大宅門裡的避諱,並沒有擡頭直視方菡娘,回道:“姑娘,今兒我們京兆尹抓了一夥放印子錢的不法之徒,死了一戶農夫,那農夫的媳婦找了人,擡著那農夫的去衙門喊冤。”
說到這兒,差人住了口。
秋珠在一旁聽著有些愣,這事關們家姑娘什麼事?
總不會京兆尹懷疑們家姑娘放印子錢吧?!
秋珠臉變得有些差。
放印子錢這等事,大榮是嚴格止的,即便有些人私底下還是幹這種違法的生意,但勳貴人家無論再落魄,是決計不敢做這等事的。
眼下京兆尹派人過來,可是懷疑們家姑娘?
秋珠有些憤怒的抿著。
還是守規矩的,知道這時候不能話。
方菡娘聽了差人這般說,心裡頭卻是咯噔一聲。
知道經過皇上賜牌匾這事以後,哪怕是京兆尹,要無憑無據的來平國公府“詢問案”,都是要掂量掂量的。
這隻能說明,京兆尹手裡頭已經是有些什麼證據了……
難道是手底下莊子上的莊頭乾的?
各種念頭紛沓而來。方菡娘面上依舊是鎮定的很,朝著那差人客氣的點了點頭:“還請人繼續往下說。”
那差人依舊是不敢擡頭,避著方菡孃的容貌,繼續道:“……我們府尹大人已經抓到了那夥放印子錢的人。只是那夥人竟然抗捕,還聲稱是……”
方菡娘心裡頭咯噔一下,那不好的預越發強烈,沉著道:“但說無妨。”
差人有些爲難的頓了頓,還是繼續道:“那夥人聲稱是未來謹王妃的爺爺,姑姑叔叔……”
果然!
方菡娘臉剎那間就變了。
果然是方家那夥人!
當時沒同方家人說,要嫁給姬謹行的事,怕的就是方家人再把這個給當是生錢的聚寶盆,過來仗著長輩的份來敲詐勒索。
不過也是知道的,即將嫁給謹王爺這事,那是張了皇榜公告過的事,是瞞不住的。
方菡娘咬了咬牙。
本來以爲給了銀子將方家人送走,這事就算是了了。大不了後頭再寫信給縣令夫人,讓縣令夫人幫著看著點方家人,別再出什麼幺蛾子。
誰知道,方田氏老方頭他們,明明都出城了,竟然會折回來!
還學會了放印子錢!
真是長進了!印子錢,那就是最吃人的高利貸啊!
方菡娘對這一家子簡直是徹底無語了,若不是還有爹方長庚切切實實是方田氏的兒子,可真想跟方田氏他們斷絕關係啊。
方菡娘氣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差人半晌沒聽見方菡娘說話,還以爲不相信。差人倒是也有對策,他從懷裡頭掏出個鎏金煙桿來,恭恭敬敬的舉在前:“其中一個嫌犯說把這煙桿給姑娘看看,姑娘就知道了。”
方菡娘本不用細看,那煙桿,正是之前平國公老夫人送給老方頭的鎏金煙桿。
方菡娘只覺得越發頭疼了。
半晌,抓住扶手,低聲道:“我知道了,我這就過去看看的。”
方菡娘知道,現在的份,最爲突出的蓋章就是“謹王爺的未婚王妃”。
方田氏也不知道是終於開竅了還是怎麼,拿著這個做文章……方菡娘是真得過去看看況了。
不然,估計都到不了明天,估計無數寫著“未來的謹王妃縱容家人放印子錢死百姓”的奏章就會淹沒上書房。
……
方菡娘到府衙的時候,現任的京兆府尹已經派人把方田氏老方頭方長應跟方香玉,一個不落的都給抓來了堂下,手上拷著鎖鏈,跪在那兒,卻是在破口大罵。
方田氏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唾橫飛的罵著:“還不趕把我們給鬆開?!不是跟你們收了嗎?!我是謹王妃的親!就算當今王爺過來也得喊我一聲!你們這些小癟犢子,快把我鬆開了!”
方長應要明些,他不像方田氏那般破口大罵,卻是在一旁眼珠子滴溜溜轉著,說:“大人,我們這也算是皇親國戚了,聽說皇親國戚是不用上鐐銬下跪的,你這不太好吧……”
“就是就是,”方香玉這些日子以來,膽子也大了很多,在一旁附和道,“我們可是謹王妃的親人!到時候謹王爺知道你竟然爲難我們,肯定會把你給擼了去!”
京兆尹面無表的聽著方家人在那罵,半句話也不說。
甚至連“咆哮公堂”這個輕易就能給方家人定罪的罪名,都沒有用。
旁邊跪著的苦主農婦,男人上吊死去的還在邊放著,聽著方家人這般得意洋洋的顯擺,再看看京兆府尹的不作爲,心裡頭的絕簡直將整個人淹沒。
農婦忽地大哭道:“死鬼啊,你怎麼就這麼去了啊!家裡頭你爹你娘不用你養啊?!家裡頭兩個孩子,小的那個還沒斷,你怎麼就捨得丟下我們一家子走了啊!”
一時間,公堂下頭哭聲與罵聲織了一片。
圍觀的百姓都天然的就站到了農婦那邊去,他們都是底層人民,或是自己,或是周邊人,都或多或聽說過或者遭遇過印子錢的恐怖。若是目能殺人,堂下那幾個方家人,怕是已經被活剮了。
方田氏倒是有恃無恐的很。
怕什麼?有方菡娘那個小賤人給們兜著呢!
當時進京路上遇到的那個千金小姐就慨過,方菡娘即將是謹王妃了,安排們家裡人個一半職,或者一輩子的食無憂,那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們一想這錦繡前程,當即決定不回方家村了,馬上又回了京城,還找了個小院子住。
方長應隔日更是喜氣洋洋的回來,說找了一個極好的發財門路,放印子錢。
當即方田氏就拿出了方菡娘給的那筆銀錢,拿這個當本錢,放起了印子錢。
尤其是,們覺得自己的後臺是謹王妃,印子錢合該比旁人利息更高些,才襯得起謹王妃親人的份。以往的印子錢是三分利,利滾利,們直接漲了五分利,利滾利。
誰知道,們是真的倒黴,前幾單都好的,雖然利息高,但還款的時候對方一聽說們是謹王妃的孃家人,哪怕是砸鍋賣鐵都把利息跟本金還清了。
只有這農夫一家子,嗨,真是晦氣,竟然還出了人命!方田氏暗暗的在心裡頭呸了幾聲。
“我說你也別哭了,”方田氏眼下底氣十足,不耐煩的看著那哭得滿臉是淚快要暈厥過去的農婦,“不就是死了個人嗎?今年過冬死了多災民,還缺你家這個?!大不了我們賠點錢就行了,十兩銀子,夠不夠!?”
農婦渾抖著,簡直說不出話來,滿眼通紅,仇恨的看著方田氏。
若不是家裡頭有老有小,還得撐下去,真敢當堂撞死在這柱子上!
方菡娘實在聽不下去了,讓秋珠待在原地,自己撥開人羣,走上了大堂。
京兆尹表這才鬆了下,看著方菡娘孤一人上前來,眼裡頭閃過一讚賞。
“堂下何人!”京兆尹終於發了話。
方菡娘不卑不的朝京兆尹行了個福禮。
眼下已經是由皇榜公告過天下,即將嫁皇家爲謹王妃,此時此刻再給京兆尹行跪禮,京兆尹怕是要擔不起了。
方菡娘聲音清清脆脆的:“民方菡娘,見過京兆尹大人。”
方田氏簡直喜出外,就連一直跪在那兒沒吭聲的老方頭,也不由得直了腰板,眼裡頭滿是期,希孫把他們的這場委屈給找回場子來。
“噯,方菡娘,你快點告訴京,我們是不是你爺爺!”方田氏迫不及待道。
方菡娘看都不看方田氏一眼,只同京兆尹說話:“大人,小子在家聽聞大人傳喚,不知何事?”
是知道的,但卻是要聽這京兆尹再說一遍,這纔好表明自己的態度。
京兆尹見方菡娘明知故問,心裡頭便明白,這方菡娘怕不是個包庇自己親人的,不然早就怕知道的人更多,說一些和稀泥的話了,哪裡會讓他當衆再說一次案呢?
京兆尹臉上終於帶上了一笑意,他沉著道:“師爺,你同方姑娘說一下。”
京兆府尹的師爺也換了,換了個幹練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留著羊角須,朝方菡娘微微拱拳算是行禮:“方姑娘,你可知你的家裡人放印子錢這個事?”
方菡娘微微搖了搖頭:“還請大人明察,民打從去年,就一直住在外祖母府裡。這幾位親人雖說曾去外祖母府中看過民,但很快就離開了。民也是今日才得知,他們竟然半路折返回了京城。”
師爺點了點頭,看了眼堂下躺著的那句男,臉有些沉重:“你的這些家人,以‘謹王妃’的名義,在外頭私放印子錢。五分的利滾利,這農夫已經還完了本金跟三分利,他們卻要更多的利錢,這才死了那農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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