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鶯知道表姑娘方菡娘是個再好相不過的主子，也知道自己作爲表姑孃的陪房去了謹王府，那日後定然是王府後院最爲風的管事娘子。

可……捨不得平國公老夫人。

人人都說綠鶯是芙蕖堂最爲得臉的大丫鬟，綠鶯心裡卻知道，老夫人待的好，不僅僅是“得臉”這兩個字能概括的。早就打定了主意，等送走了老夫人，若那時候表姑娘還不嫌棄，再去王府伺候表姑娘。

綠鶯知道，就是方菡娘，也不會捨得就這麼要了老夫人手邊最得用的大丫鬟去。

所以之前老夫人曾經笑談過的，要把給了方菡娘，那時還想著，表姑娘剛剛回府，正是跟老夫人重聚天倫的時候，哪裡會那麼快嫁出去？

可誰會料到，皇上竟會下旨直接賜婚呢。

看著綠鶯這般罕見的失措難過，平國公老夫人心裡頭也是有些慨。

綠鶯打小小一團孩子時，就來芙蕖堂伺候了。主僕二人這麼多年了，分自然非比尋常。平國公老夫人知道的，這麼多年綠鶯忠心耿耿的待，自然也要爲綠鶯好好的考慮好後路。

綠鶯就跪在老夫人邊小聲泣，平國公老夫人擡手慈的著綠鶯的頭，笑道：“咱們綠鶯都已經是芙蕖堂威風八面的統領大丫鬟了，怎麼還哭鼻子呢？……好在都把人給屏退了，不然讓們看見你這幅哭的模樣，日後指不定就要傳出什麼你不願意伺候菡兒的流言來呢。”

綠鶯何嘗不知這點。

“表姑娘人很好，即便有流言，也不會相信的。”綠鶯終是放緩了緒，從袖子裡掏出帕子，有點不好意思的了淚。

說到方菡娘，平國公老夫人眉眼都和了些，像是想到了什麼最珍的寶貝一樣，笑著點了點頭：“是很好。三個孩子中，菡娘是讓我最心疼的。”老夫人不期然又想起了眼下還在府裡頭待著的方家人，面閃過一霾。

在那樣的爺爺親人手下討生活，當年那三個沒了娘爹又失蹤了的孩子，還不是全靠長姐撐著！

可當年，的菡兒，也不過是個幾歲的孩子啊！

在羣狼環伺的況下，竟然還能創出那麼一份產業，聽上去了不起的很，可平國公老夫人作爲外祖母，那些榮耀與偉大在眼裡頭都是虛的，孩子當年的苦，纔是真真讓心疼的。

眼下芝兒跟淮哥兒都出落的這麼好，雖然對世事有著練達之心，卻又不失一份赤子之意。

的菡兒在背後做了多，平國公老夫人想想就覺得心酸。

眼下，惟願的菡兒，以後平安喜樂，福壽安康。

平國公老夫人眼裡噙了淚，鄭重的握著綠鶯的手：“綠鶯，你就當替我這個老婆子再盡最後一份力，去幫菡兒的忙，好好把著的後宅……等了王妃，京裡頭那些人家的人往來，雖然向來聰慧靈敏，但未必能全都看清裡面的道道。”目和藹的看著綠鶯，“這就需要你幫著把關了。”

綠鶯一聽，跟在表姑娘邊既然是平國公老夫人對的期許與信任，那即便再不捨得老夫人，也要應下來。

綠鶯眼裡含著淚：“奴婢定不負命。”

平國公老夫人便舒了一口氣，很是鬆快了些的模樣。

去謹王府，對綠鶯來說，也是最好的歸宿。

去了謹王府，就是王妃邊最得臉的，到時候若是留在府裡頭做管事娘子，那定然也是最風的；若要出府去嫁人，與人做平頭夫妻，那是低品的小也嫁得的。

……

方菡娘晚上來找綠鶯時，上了年紀的人向來歇息的早，平國公老夫人已經歇下了。

方菡娘悄悄進去看了下老夫人，見老夫人睡得安詳，似乎並沒有因爲淮水伯府的事氣傷自己，便放心的又悄悄從臥室裡出來。

綠鶯已經完全看不出下午哭過了，依然是那副向來妥帖又溫和的大丫鬟模樣。

綠鶯給方菡娘端了杯茶，方菡娘見綠鶯眼睛微微有些紅腫，多看了一眼。

不過方菡娘向來也是個妥帖的，沒有問綠鶯這是怎麼了，只是細細觀察了下，見綠鶯緒如常，似是並不怎麼要，便屏退了下頭的人，輕聲問道：“綠瑩姐姐，你那邊有沒有查到什麼疑點？”

綠鶯一凜，知道方菡娘定然是查到了什麼。

綠鶯也不瞞——知道，這等大事，替春景瞞纔是害了。細細的把春景的疑點告訴方菡娘，末了道：“……奴婢同春景共事多年，春景的子向來淡了些，這般強作鎮定實在有些不合常理。”

方菡娘點了點頭，神也有些慎重。

道：“我問了當時在冰湖邊上的丫鬟——因著那邊的樹林需要清理落葉跟積雪，當時們並沒幾個注意安如意衝過去的。倒是有個路過的小丫鬟說，倒是看到安如意從旁邊衝了過去。覺得安如意奇怪的很，直直衝著湖上那個冰窟窿過去了。”

方菡娘頓了頓。

安如意許久沒來平國公府，不管通過什麼渠道知道府裡頭的湖面上，恰好有這麼一個冰窟窿，恰好這些日子冰窟窿那邊出現了裂痕……

但是，再加上綠鶯說的春景那邊的疑點，基本就可以得出結論，安如意應該是同春景勾結在了一起，一人負責跳湖，一人負責去通知阮楚宵。

不過，除了這些推測以外，卻是沒有實打實的證據，證明安如意落水這事，是一場算計。

方菡娘了眉心。

綠鶯便勸方菡娘：“……總歸老夫人不會讓安姑娘嫁進府裡頭來的，您放心就好了。”

方菡娘點了點頭，好在家裡頭在子的婚姻大事上，都是拎得清的。

方菡娘又想起一樁事，微微蹙了蹙眉：“我記得，春景那邊，似是沒兩天就要出府嫁人了。”

綠鶯微微沉默了下，點了點頭，神有些黯然：“姑娘記得沒錯。”

“那好端端的，怎麼會在出府前弄出這麼一樁事來？”方菡娘沉了下，心裡頭倒是有個念頭，或許可以從春景那邊作爲突破口。

只是春景畢竟是外祖母邊的得力大丫鬟，總不能半分面子都不給的直接拉去審問。

綠鶯微微咬了咬脣。

也不知道春景怎麼就生出這等心思來。

想起從前安如意一直在有意無意的同春景好。當時綠鶯還以爲安如意是爲了討好老夫人，好了春景，好從春景那兒問一下老夫人的喜好什麼的。綠鶯倒是也沒攔著，也相信春景不會說一些不該說的。這也算是安如意孝敬老夫人了。

難道那時候，兩個人之間就在謀了？

綠鶯臉上表有些凝重，安如意到底許了什麼，能讓鋌而走險這樣做？

嫁到外頭去當人正頭娘子，已經是極好的一門姻緣了。從此以後就是良家子，下頭的兒子孫子若是有出息，還可以去參加科舉。

春景這臨出府前弄出這麼一樁事來，就不怕上頭髮現，讓的婚事告吹嗎？……

綠鶯突然渾僵起來。

方菡娘不太瞭解春景，卻是瞭解的。

春景不是那等會爲了一時利益衝行事的。

若是有膽子在馬上要出府這檔口，做出這等事，那隻能說明，春景或許本就不想嫁人！

這個設想，即便穩重如綠鶯，那也不由得一時冷汗涔涔。

方菡娘一見綠鶯這臉不太對勁，有些奇怪，看了看綠鶯。

這等誅心的猜測，綠鶯卻是不敢說的。

春景的婚事，是外頭的人看中了春景，過來求的老夫人。

老夫人問了春景，見春景點頭了，那才應下的。

如今若是春景對這樁婚事不滿，那豈不是說，對老夫人不滿？

這太誅心了，綠鶯沒有確實的依據，哪裡敢說！

然而綠鶯又不想瞞著方菡娘，只能是搖了搖頭：“奴婢也不過是猜測而已，當不得準，就不同姑娘說了，怕影響姑娘的思緒。”

方菡娘知道綠鶯是個妥帖的，既然這樣說，那定然有自己的道理。

只是，誰知第二天，這樁事又起了變故。

淮水伯過來了。

他大概是收到了夫人的信。

平國公親自接待了淮水伯。

淮水伯也不說別的，只是一臉的愧：“管教無方，實在是管教無方。我這兒，竟然給貴府惹了這麼大一樁麻煩事。”

態度比淮水伯夫人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平國公卻沒有大意。

因爲淮水伯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不結親”這三個字。

平國公笑呵呵的，同淮水伯打著哈哈。

淮水伯見了躺在牀上，頭上纏著厚厚繃帶，一臉慘白躺在牀上的安如意後，愣了愣，再轉過臉，竟是老淚縱橫。

平國公心裡頭就咯噔一下，有了一不太妙的預。

果不其然，淮水伯悲痛道：“國公爺，咱們兩家這麼多年的姻親了。看到小這番模樣，我實在是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