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66續續上送來了廚房新出爐的點心。畢竟是朋友辦的宴席，由著一些人拿自己當茬子，把氣氛搞的太僵，方菡娘覺得也不太好。有意把話題帶過去，拈了一方鬆香甜的蒸糕，笑盈盈的跟陳禮芳道：“……你家做的這個蒸糕極好。比迎雲樓裡做的都要好吃多了。”

迎雲樓裡的點心向來是他家的金字招牌，然而再金字，也不是說所有糕點做出來都是頂尖口味。比如這蒸糕，在方菡娘看來，陳禮芳家的廚子做的就更有風味些。

薛玉華便輕輕哼了一聲：“吹什麼呢，迎雲樓的點心，貴的要死，也是你這種鄉下人吃的起的？”

這話就說得太過刻薄了些功利了些，有幾位小姐也聽不下去了，拉了拉薛玉華的袖子，示意說幾句。

方菡娘笑而不語。迎雲樓的點心，可能對於別人來說，是貴了些，但於現在的，別說天天吃了，頓頓吃都是吃得的。然而這人，向來喜歡扮豬吃老虎，從來不喜歡炫富，見薛玉華把迎雲樓的點心當個稀罕，也不過是大大方方的笑了笑，並不在意。

薛玉華見方菡娘這副毫不在意的模樣心裡就惱得狠，咬了咬脣，心裡轉著念頭想著怎麼刺一刺方菡娘纔好。

陳禮芳皺著眉頭，半玩笑半威脅道：“薛玉華，你再這麼口無遮攔，下次見了呂大哥，我可要給你告狀了。”

呂育昌就是薛玉華的肋，忿忿的瞪了陳禮芳一眼，終是把要諷刺的話給吞到了肚子裡去，賭氣的拈了塊綠豆糕，倚著亭子欄桿，吃了起來。

有位十三四歲模樣的姑娘，拿著扇子搖了搖，遮著輕笑：“禮芳，你可別說人家玉華，好歹人家沒把呂爺給剋死。想想我那苦命的哥哥，哎，我這心裡啊，真是不好極了。”似是玩笑般輕嘆，說出的話卻猶如淬了毒的利刃，毒無比。

陳禮芳的臉一下子就白了。

方菡孃的笑臉慢慢消失了，盯著那姑娘，口中淡淡道：“唐環玉姑娘是吧？真是百聞不如一見。貴兄怎麼死的，咱們都心知肚明。這花團錦簇的日子，你想起你哥，是該不好些。”

唐環玉哥唐玉傑，都定親的人了，去年突然迷上了青樓裡賣藝不賣的花魁，爲表衷腸，在人家花魁院子裡冒雨站了一個時辰，暈倒了被下人擡了回去。結果回去之後就起了高燒，高燒三天三夜，傷及了肺腑，纏綿病榻幾個月，一病不起，最後還是去了。

就是臨死時，唐玉傑心心念念著的，還是那個沒拉到小手的花魁。

唐環玉握著扇子的手了，臉上僵了片刻，卻還是綻出個不算太難看的笑來：“這位姑娘，我同我嫂子說話，你什麼？”

嫂子？！

嫂子你大爺！

方菡娘只覺一氣在腔裡衝。

這還沒過門呢，就給扣上嫂子的帽子，在這樣的舊社會，是想讓陳禮芳給哥守一輩子活寡嗎？

方菡娘握住陳禮芳的手，冰涼冰涼的。

眉眼鋒利的看著唐環玉：“哦？敢問唐姑娘，你稱呼禮芳爲嫂子，何時嫁你家，聘書何在，府備案的婚書又何在？既是都沒有，唐姑娘這般稱呼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殊不知是何居心？”似是想起什麼，掌道，“是了，我倒想起來了，唐姑娘上個月定親了吧？按照你的理論，豈不是我們這兒所有的小姑娘都該喊你一聲唐夫人了？”

方菡娘聲音又清脆又沉穩，話意更是步步唐環玉。

薛玉華看方菡娘不順眼，雖然自己跟唐環玉也沒什麼，但就衝著那惱人的方菡娘，張了張就想替唐環玉把話給懟回去。

結果還沒出聲呢，就見著方菡娘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薛玉華立馬想起自己也是訂了親的人，眼前這個貌如花心卻毒似蛇蠍的人沒準也會拿這點來笑話自己。

薛玉華可不想自己的親事了衆人取笑的點！

薛玉華閉了，心裡把方菡娘罵了個狗淋頭。

唐環玉畢竟還是個閨閣裡的千金小姐，被人這麼一懟，立即又氣又惱，話都說不出來了。那句“唐夫人”更是讓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去。

方菡娘微微一笑，也不是把人到絕路的主。對付欠的小姑娘也是好辦，讓們一下被欠的滋味就行了。

陳禮芳深吸一口氣，面上終是沒了開席前的笑，勉強著笑容，招呼著丫鬟上菜。

幾個子平和的小姑娘心下也有些不忍，努力說笑，宴席上的氛圍總算是又好了幾分。

一邊賞著花，一邊喝著酸酸甜甜的果子，陳禮芳心也平復了幾分。知道自己作爲主家，更要控制好緒，安好在場的所有人。

站起來，手中舉起果子，揚起小酒窩，笑容甜甜的：“今日承蒙各位姐姐妹妹賞臉，大家吃好玩好，有什麼招待不週的地方，還請各位姐姐妹妹原諒則個。”

陳禮芳本想帶頭一飲而盡，想想之前肖嬤嬤的耳提面命，猶豫了下，將大口改了小口，輕輕一抿。

亭子裡其閨秀，甭管心裡抱著個什麼想法的，還是給了主人這個面子，齊齊端起杯子裡的果子——有的就是端起來做個樣子，有的顧忌著儀姿，輕輕抿了一小口，還有的就比較豪爽了，咕嚕咕嚕一杯直接喝了。

陳禮芳忍俊不，特特吩咐葡萄再去給那個斟一杯。

那就頗有些寵若驚的又端起那杯來一飲而盡。

葡萄看得心中嘖嘖嘆，手上又給那倒了一杯。

誰曾想竟又是一仰頭又幹了。

陳禮芳哭笑不得的開了口：“佩佩，雖然這果子喝不醉人，但你喝得這麼急，對也是不好的。”

訥訥的捧著杯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陳禮芳心中嘆了口氣。

年歲漸長，漸漸明白了男之，自然知道眼前這個對哥哥的心思——當然，也知道，自己老哥心裡，只有方菡娘一個人。

下意識的看了眼方菡娘。

這幾年眉眼漸開的方菡娘雖然還帶著幾分稚氣，但影影綽綽間已經能看出幾分貌無雙的苗頭。

雖然知道這樣很不禮貌，陳禮芳還是不住在心底把安如佩跟方菡娘對比了一下。

論長相，安如佩雖說也可稱爲清秀佳人，但始終比不過方菡娘。

論子，方菡娘事落落大方，乾脆果決，安如佩大概因是家中庶，雖也可稱得上不失天真可，但總有幾分畏畏尾小家子氣……

論親疏，那就更別提了，雖說同安如佩也是認識多時了，但陳禮芳自認是覺得方菡娘更親一些。

唯有一條，方菡娘不及安如佩。

出……

方菡娘出農戶，安如佩雖然是庶，卻出高門大戶，也是縣裡數得著的千金小姐。

不過，陳禮芳知道，自家哥哥並不看重這個……

正出著神，卻聽著安如佩語帶怯的問：“……陳姐姐，陳家大哥出去好些日子了吧？”

陳禮芳愣了愣，就連一旁的方菡娘也微微頓了頓，往這邊詢問似的看了過來。

安如佩臉紅了大半，連連擺手，話都打結了：“不是，我，上次陳家大哥救了我，我，我還未來得及向他道謝。”

安如佩邊跟著伺候的丫鬟小聲嘀咕道：“小姐，你都讓陳爺抱過了——分明是你吃了虧啊。”

安如佩頗帶了幾分惱的急急瞪了那丫鬟一眼：“別胡說……”

陳禮芳雖然不知道生了什麼，但聽這對主僕的話音，也大概猜了出來，不暗暗扶額，自家這老哥，真是樣樣都好，樂於助人那都是常常的，可就是不知道避嫌啊，讓人誤會了怎麼辦……不由得看了眼方菡娘，希別誤會就好。

方菡娘正夾了一片削的薄如蟬翼的火，剛放口中，就見陳禮芳看過來的眼神不太對勁。

含著筷尖，心下一邊嘆著這火做的真是而不膩，棒極了，“……唔，禮芳，怎麼了？”方菡娘將筷子放下，關切的問陳禮芳。

……陳禮芳不由得心中挫敗。

這個好友，在別的事上，都徹的很，唯獨在上，似乎生了那麼一筋。

“無事。”陳禮芳搖了搖頭，又看向有些無措的安如佩，輕咳一聲，道：“佩佩，我哥救人只求問心無愧，你不必惦念著謝他，沒事的……”

安如佩低聲應了一聲，眼裡的卻是黯淡了很多。

不管私底下有多暗洶涌，宴席總算是無風無浪的過去了。用過宴後，幾位小姐約了下次再聚後，便紛紛告辭了。

唐環玉似是對陳禮芳諸多怨氣，走得時候，冷著個臉，半笑容都不曾有。

“……以後我可是不敢再請那幾位小祖宗了。”陳禮芳捶著腰，半倚在房間塌上，跟方菡娘抱怨著。方菡娘忍俊不，上前替陳禮芳推拿著腰，“那鄭霞同薛玉華應是看不過我，我不在的話，你邀請們倒也無妨。只是那唐環玉，你還是同來往的好一些。走時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陳禮芳被方菡娘推拿的又痛又爽，不住氣：“嘶，好痛，痛的好爽……我也不想請那唐環玉，還不是我娘，說好歹同家也是緣分一場……嘶，就是那裡，菡娘再幫我按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