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後頭有些疼，意識卻十分清晰。

淺兮艱的睜開眼睛，夢中那些片段遙遠而真實的呈現在腦海，彷彿越了前世今生。

十六年前重生的喜悅，意外獲得至親的幸福，飛揚錦繡的短暫年，再是生離死別的痛苦，求助無援的悲憤絕，暗無天日的腥拼殺，逐漸變得麻木的心跳……隔世的一幕幕重現腦海，一夢之間，組大起大落的人生。

怔怔的，臉上那種久經滄桑後沉澱的傷痛全都於漆黑的眸子裡。

然後坐起來，著裝上，舉手投足，剎那風華。

長袖一揮，門被打開。

影一閃飄飛而出。

院子裡積雪已厚，前幾天開得灼目的梅花以及松柏也全都覆上了厚厚的白雪。而冬青旁，立著一道頎長的影。

他背對著，看不清面容，遠遠過去，心裡卻不自覺的升起濃濃悲涼。

大年初一，府中卻沒有任何下人，只有他，和。

天空不知何時又飄起了雪花，淡漠了那人的背影，而那若有似無的悲傷卻未曾被淡化分毫。

淺兮站在他後十步距離，眼神再無往日或嬉笑怒罵或惱恨異常，只淡淡而深刻的冷。

嗖—

長劍在手，直直對著他的背影。

楚曄沒有，依舊站在原地，對明顯的冷意視若無睹。

＂果然……你知道了。＂

淺兮眼裡波瀾微漾，隨即勾脣冷笑。

＂你當能瞞我一輩子？＂

楚曄不語。

淺兮眸驟然折出冰冷的恨意，＂楚曄，我今日方知，這世上最虛僞無的人，是你。＂

那日盛京郊外，從天而降刺殺的黑人，眼神深邃而溫潤，了那日在棲霞峰淺淺滌盪的溫笑意。

楚曄，便是那個將打落懸崖的＇刺客＇。

一個口口聲聲說的男人，卻又狠心刺殺，讓險些喪命。

男人所謂的，便如此淺薄麼？

還是，因爲得不到，所以乾脆毀去？

楚曄緩緩轉，飄飛的雪花擋

住了他的視線，他的目變得模糊不清。他沒有辯解，只是遙遠的看著，彷彿斷今生。

＂爲什麼？＂

淺兮低低質問，握著劍的手逐漸用力。

楚曄依舊站著不，聲音輕得如同正在飄揚的雪花。

＂你怎知，是我？＂

明明他戴了面，不是麼？

爲什麼知道是他！

淺兮手指微，眸更深，決絕中流出一不易察覺的苦。

＂我現在終於明白你那日放走白華之時爲何無人懷疑，因爲天下盡人皆知，你曄太子雖才智過人機敏擅謀，卻因先天不足而無法習武。在所有人眼裡，你只是一個手無縛之力的文弱書生。你從不解釋，任由旁人猜測。久而久之，那些謠言就變了事實，是嗎？＂

楚曄沒說話，依舊看著。

＂可是……＂淺兮陡然音提高，彷彿破空驚雷，直直劈下。

＂楚曄不會武，弄影卻會。＂

楚曄面如常，未曾有毫波瀾起伏。

＂你……＂淺兮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就是弄影。＂

楚曄眼中有了笑意。

＂你很聰明。＂

他承認了，就這般輕易的承認了。

淺兮冷冷的看著他，目裡似乎能折出刀子，要將他千刀萬剮。

＂因爲我見識過你的武功，你蔽了容貌，卻沒有藏武功。或許你一開始就沒想過瞞我你的雙重份，是想讓我死得明白一點麼？＂

舉著劍，慢慢往前走。

＂想要我死在你手裡，卻又怕我看見你的臉而恨你。＂角勾起冷淡的嘲諷，＂當日你派青玉到驛館來，其實不是想照顧我，是想殺我吧？因爲我掉落懸崖大難不死，而你自己又不好手以免暴份，所以你纔想借刀殺人。將來你若後悔，可以殺了爲我報仇。又或許你不甘心，不甘心我就這樣死了，所以你將我帶到你府中。你想趁我失憶的時候……上你。＂

楚曄臉終於有了一的變化。

淺兮眼神譏嘲爲悲憫，＂差一點，差一點你就功了。可惜……你再也沒有機會了。＂

眸驟然如驚雷閃電，形剎那遊離似鬼魅，轉眼間劍花如雨飄雪，直直近。

楚曄一直看著，直到的劍來到眼前，才單手抓住劍刃，鋒利的劍劃破了手掌，鮮滴落，雪水化爲了水。

淺兮面冷如冰雪，用上了力，勢如破竹。

眼中冰雪堆，再無昨夜半分溫。

楚曄微微恍惚，抓住劍刃的手跟著一，劍又遞進一分。他恍然未覺，口那顆心早已痛得麻木，眷念依舊。

＂淺淺……＂他輕聲說：＂還記得你昨晚說過的話麼？＂

昨夜燈火朦朧，觥籌錯，迷離的靠在他懷裡，說喜歡他。

不過才一夜而已，已經視他爲仇敵。

因他的稱呼而瞳孔微，心底深的地方被刺中，疼痛佈滿全，然而面不改，眼神甚至更冷了幾分。

＂大夢初醒，昨日是是非非已是過眼雲煙，我遲早都會忘得乾乾淨淨。＂

楚曄淡淡輕笑，眼神遙遠而淺淺哀傷。

＂人的記憶也可以選擇的忘記麼？果然，你還是這樣……＂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卻聽得分明。

自與他相識，無論紅知己也好，生死仇敵也罷。總是選擇將與他之間溫的一幕幕忘記，只記得他對的不好。

無論失憶前，還是失憶後。

淺兮抿著脣，神未變，臉卻染上淡淡霜白。

耶恨耶，到底誰是誰非？

可無論與恨，都不適合於他們之間深究。

眸漸冷，真氣自丹田溢出，周圍雪花轉瞬灰飛殆盡，殺氣層層遞進，直取他口。

楚曄閉了閉眼，悠然鬆手。

呲—

劍心口，染袍。

淺兮眸震開，瞳孔慢慢睜大，怔愣而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

＂公主！＂

小貞的驚呼聲戛然而止，空氣似在這一刻凝結。

楚曄慢慢睜開眼睛，無視自己口上的傷，也無視越來越多的從口溢出，蒼白的臉上浮現幾分虛無的笑。

＂這一劍，可消除你心中的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