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雲低頭幹活兒,不再回答良坤的任何問題。良坤頓時更著急了,一把奪了手裡的抹布扔在地上,質問道:“你心裡也有別人吧?”香雲還是不搭腔,從地上撿起裹了一層灰的抹布,默默地走到院裡的井邊打起了水抹布了。
良坤站在竈屋門口,心裡真是涌起百般滋味兒,苦不是苦,酸不是酸,怒不是怒,氣不是氣。直到胡氏在堂屋裡他時,他才收起那副糾結的表去了。
小鹿去了胡氏家吃飯後,香草等人也回了家。趁許氏沒哭了,香草和辛寡婦齊齊地在許氏面前跪下了。許氏別過子,故意不看,氣呼呼地說道:“還回來做啥呢?不是要去了結了廖慶嗎?你們先走一步,娘抹了脖子隨後就來!”
香草拉著許氏的手笑道:“我哪兒捨得娘呢?辛姐姐也捨不得呀!爹和兩個哥哥還在牢裡呢,不說那抹脖子的話!”
許氏著脖子不啃聲,辛寡婦也搖了搖許氏的膝頭說:“我剛剛得了個疼我的娘,還想著往後爹跟哥哥們也多疼我些呢!我哪裡捨得自尋死路呢?剛纔是被嚇傻了所以才說了那喪氣的話,乾孃不要放在心裡上了。”許真花和張金在旁一頓好勸,許氏的臉這才緩和了。拉起香草和辛寡婦,一臉無奈和辛酸地說道:“娘鬥不過你們,也罷,隨你們咋去弄吧!只是明天人家廖慶來了,好歹得給個說法。草兒你鬼主意多,你說該咋辦吧?”
香草看了辛寡婦一眼,對許氏說道:“娘是真看上那廖慶,咋捨得讓他了別人家的婿呢?辛姐姐也是您的兒,您沒備齊認親的禮兒,倒不如送個夫婿給才實在呢!”。
辛寡婦忙搖頭說:“那可不行!人家是秀才,哪裡會看上我呢?我幫你其他還行,這事可不能往我上賴。”
許真花在旁笑道:“我看行啊!姐把那廖慶誇得跟啥似的,好歹得嫁一個兒給他呀!那行不行的明天看了不就曉得了?等金大姑來了,與廖慶和他姑姑說說,未必不行。”
香草也點頭道:“辛姐姐,我不是拿我不要的東西給你。你是曉得我心思的,別說是廖慶,其他誰也都是一樣的。那廖慶真是斯文翩翩,禮貌有佳,你們若真對上了眼,也是一段佳話。”辛寡婦疑慮道:“我從前做過兒,還是個寡婦,哪裡還能做秀才的夫人吶?只怕那廖慶是要嫌棄的。”“我看倒未必,他那人的見地有些與人不同,是個沒讀書讀傻子的書呆子!”
幾個人都笑了起來。辛寡婦有些不好意思了,含笑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吐出口來:“其實……其實……”
“其實啥呀?”香草追問道。辛寡婦紅著臉皮笑了笑,小聲說道:“其實……其實我還是個黃花閨!”
“啥?”幾個人齊聲驚了起來。
“真的!”辛寡婦很認真地點點頭說,“我跟李福哥是有名無實的夫妻。”香草掩笑問道:“莫非那李福不舉?”剛問出口,許氏就輕輕地拍了香草一下,笑罵道:“姨夫跟你表哥還在跟前呢,咋張就來呢?不啊?”張金和小滿倒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許真花追問道:“到底咋回事呀?快說來聽聽!”
辛寡婦道:“我從前遇見李福哥時,他已經是個太監了。我聽他說他給人賣宮裡去了,做了太監,可後來爲啥又出了宮我就不曉得了,他也從來沒說起過。”
“你曉得他是個太監子,爲啥還要嫁他?”香草好奇地問道。
“我們做兒的時候,李福哥救過我一回,後來我們都不想幹了,我也沒可去,就跟著他回來了。”
“那你打算一直跟著他?”“我們原本商量好了,過兩年,我假裝懷孕去外地收養一個孩子,然後我再離開,這樣他也名正言順有個兒子繼承香火。”
“原來如此!”香草開心地笑道,“那辛姐姐就不算啥寡婦了,好好的黃花大閨呢!娘,您看您多有福氣,白白得了一個好閨!”
許氏也喜歡得連連點頭。這時,小滿捧著肚子抱怨道:“哎喲,啥時候吃飯呀?我都快死了!”
“喲!把這事給忘記了!你們聊著,我去弄!”許真花起時左右看著發現小鹿不在,忙問道:“小滿,你妹妹呢?”小滿道:“倒會找地方蹭飯,早跑胡四孃家吃飯去了。”
“啥?你就由著去?真是沒規矩!回來我好好收拾一頓!”
許真花一邊抱怨一邊跟小滿去了竈屋。香草笑道:“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天好好熱鬧熱鬧!正好那地裡的辣椒紅了一半,我也採些來讓大家嚐嚐鮮。”
“還有個事,”張金話道,“辛寡婦著難聽啊,得改個名兒才行。”香草點頭道:“我也覺得應該給辛姐姐另起個名兒。再有,那乾孃乾孃地著太生了,不如直接就娘吧,親熱些!”
許氏和辛寡婦都點頭贊同了。許氏說:“草兒,你給起個名字吧。”“辛姐姐本來有個辛字,不能丟了,那是你的原姓。要不然就香辛吧,如何?”
大家都齊聲贊同了。這時,胡氏和良傑把小鹿送了回來。許真花趕忙出去道謝。胡氏笑道:“我們良傑從前沒在這兒蹭飯,你客氣啥呀?再說,小鹿還是我們良傑的救命恩人呢!就莫那麼生分了!”香草笑道:“四娘記得明天早些來,有你在才熱鬧呢!”
“一準早!”
送走胡氏和良傑後,許真花拽住小鹿的耳邊拖進了房間,一邊走一邊數落:“實在太沒規矩了!哪個娃家家跑到人家家裡蹭飯吃的?張小鹿我告訴你,你這沒規矩的病非得整治整治不可!”
“我肚子了嘛!”小鹿辯解道,“了也不給人吃飯,可不得自己去找吃食嗎?”
一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一家人吃了晚飯後,這才各自去歇下。
天亮後,香辛早早地起了牀,在竈屋裡遇見了許真花。挽起袖衝許真花笑道:“姨娘,讓我來,您歇著吧!”
“喲,起這麼早啊?也對,這認親的第一天你應該給你娘準備一頓早飯,我就不跟你爭了。往後你就是這家的大姐姐了,可要多照看照看幾個妹妹,特別是我家那小鹿,太沒規矩了,該收拾就收拾。”
“小鹿那麼可,誰下得去手呀?換了您,您也心疼呢!”
許真花聽了這話,心裡別提多高興呢。沒過一會兒,早飯做好了。剛剛端上桌,院門外就來人了。一個年輕黑瘦的小夥子探頭進來喊道:“有狗沒?沒狗,我可進來了!”
“你見你大姐家啥時候養過狗啊?”許氏笑米米地從屋裡迎了出來喊道,“舅舅舅母來了,你們還不快出來接著貴客!”
那小夥子是許氏的弟弟許進,後跟著一個穿黃衫帶珠花的年輕婦人是他的媳婦鄧燕。
聽說舅舅舅母來了,大家全都迎了出來,帶到了食店後院裡。許進夫妻倆許久不來香家了,所以一進那小門都愣住了。鄧燕抓著許進的胳膊睜大眼睛子說:“瞧瞧,這小半年沒見,大姐家都有這麼好的屋子了!可不人羨慕嗎?”許真花笑道:“要不是香草能幹,哪裡能住這麼好的屋子啊?”
“我早曉得香草能幹了,”鄧燕親暱地挽著香草的胳膊笑道,“這附近誰不曉得我侄兒有能耐啊?我說出去都長臉面呢!我早跟許進說來看看了,他非要待在那破窯裡不走,一點勁兒都沒有!”許氏忙香珠泡了今年的新茶來,笑問道:“還在那窯廠裡做?給多錢啊?幹得不痛快的話就上我們香草這兒來,包你虧不了!”
鄧燕忙又纏著許氏的胳膊撒道:“大姐真說到我心頭裡去了!你說,那窯廠離你們又遠,大家往後照應也不方便呀!在香草這兒幹不是一樣的掙錢嗎?可他總不答應呢,大姐你幫我勸勸他!”
香珠遞了茶壺給許氏,微微皺眉瞟了鄧燕一眼。正要轉走開時,鄧燕拉住了,細細地打量著穿的那件蔥綠繡合歡花裳,一臉羨慕地笑道:“這料真好看呀!香珠皮白,正好與這裳相襯。像我們這些皮白的,就得穿這種的裳。”
許氏順口道:“我那櫃子裡頭還有幾尺,是給珠兒做裳剩下的,剛好夠你裁一新裳,你穿著這也好看。”
“謝謝大姐!”鄧燕甜得像蜂似的。
香珠有些不滿,轉就走了。鄧燕又回頭看了看香草頭上戴的那支喜鵲銜珠簪子,又驚又喜地說:“這簪子是雙湖縣城裡買的吧?上次我正好也看上了,可惜啊許進不給我買,說我花錢呢!我說自家媳婦不打扮得漂亮一點,你們許家能有面子嗎?”
許進笑道:“你不是有好幾支嗎?買啥呀買!”
鄧燕撒道:“你就不捨得花錢,還沒大姐心疼我呢!是不是,大姐?”
許氏笑逐開地說道:“那姑娘媳婦打扮是正理兒,該買的時候就買唄!我待會給你一支簪子,樣式老了些,可你拿去熔了重新打個花樣,也照草兒的那喜鵲樣式打,戴在頭上保準好看!”
許進忙說道:“大姐,你留著吧,給幹啥呀?”鄧燕嗔道:“你不對我好,還不許大姐對我好呀?”
旁邊的許真花輕輕起了,往竈屋那邊走去了。香草算是看明白了,這鄧燕可不是盞省油的燈。
說起來,只來過香家一回,還是去年許氏過生辰的時候。香草記得那次來可沒這麼熱,一進門就嫌這嫌那兒的,吃飯的時候只喝米湯,筷子都捨不得沾一下,說是肚子不舒服,其實是嫌東西不好。
香草趁許氏跟鄧燕兩口子聊得開心,便起走到了竈屋裡。一進竈屋,就聽見香珠抱怨:“去年來的時候哪裡像這樣呀?盡嫌棄我穿的是補了丁的裳,說我脂用得差,還不如不用呢!剛纔倒好,開口就要裳真不害臊!”
許真花笑道:“你沒跟有啥接,統共來你家也只有那麼一回,我可是經常給寒酸的呀!每每跟許進來我家,惦著腳尖從那院壩裡頭走過,擔心地上那些屎鴨屎髒了的繡花鞋,可金貴了!你不曉得,剛剛纔問你娘要了一支簪子打香草頭上的喜鵲花樣兒呢!”
“啥?我娘給了?我娘是糊塗了吧!”香珠著急地說道。
香草走進去說道:“娘不是糊塗了,是高興壞了。娘向來就心疼舅舅這個小弟,你又不是不曉得。好不容易來一趟,給些裳首飾算是娘給他們己錢了,你莫太多了。”
香珠癟癟說:“我就是看不上那樣兒!往常我們窮的時候沒這麼殷勤過,真是見風倒勢利眼兒!還是姨娘姨夫好,啥事都幫著我們。”
許真花捧著香珠的臉笑道:“我的乖乖兒,真沒白疼你喲!往後呀,姨娘還要仰仗你和你家馬二郎呢!”“喲,姨娘,”香草把香辛一拉笑問道,“我們倆您就不仰仗?我們聽了可要生氣的喲!今天辛姐姐認了親,可就是您正兒八經的侄兒了,您可得罪不起喲!”四個人呵呵笑了起來。這時,良傑小跑著進來說道:“師傅,寶兒哥哥在外面找。”香草應了一聲,走到了堂子裡,問那寶兒:“啥事啊?”
寶兒手裡捧著一盒東西,遞給香草道:“爺讓送來的,說是給香草姐姐的姐姐的。”“這話真繞口啊!”香草抿笑道,“回去替我謝謝你家爺,讓他破費了。”“那可不,香草姐姐要想謝,還是自己去吧!”寶兒說完轉就溜走了。
打急一默。香草揭開那盒蓋一看,原來是一份姑娘家的妝梳:桃木梳,手把銅鏡,胭脂盒,篦子,眉筆,香,還有花黃兩副。香草沒來得及準備的東西全都在這裡了。心裡樂著,這蒙時還真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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