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的猜想沒有錯的話,陳知恩后來一步一步抑郁加重,全都是拜他所賜。
他自己也沒臉吧,所以連過去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這麼多年,知恩從未在和他的流中談論起關于自己過去的只言片語。
這個傻姑娘,一直到死去的最后一秒,仍然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他,哪怕他一無所知。
傅東珵是那樣的嫉妒。
如果知恩的心里……
如果有一個瞬間傾斜向自己,那麼他是不是就會無所畏懼的走到邊,把從那場婚姻中帶出去?
天亮的時候,簡瞳的吃不消了,開始發燒,高燒燒的整個人都沒了神志,只是一遍一遍喊著知恩的名字。
但不肯去醫院更不肯回房間,就躺在兒的邊,昏迷著眼淚也沒有停。
陳序從沒有像這一刻一樣的無助,他前半生風流多沒心沒肺,后半生也算是叱咤風云的人,但現在,他時不時的就會茫然的著兒子:“思簡……接下來要怎麼辦?思簡……爸爸不知道要做什麼了,思簡……你說你媽會不會,會不會……”
陳思簡著面前的父親,他從沒見過這樣無措的父親,像是一個沒家沒的小孩,滿臉的惶恐和茫然。
他抓著自己的袖,抓的那樣,像是,像是仍年輕稚的他,卻已經了整個家的主心骨一般。
他扶著父親坐下來,認真的安他:“媽媽不會有事,爸爸,你只用陪著媽媽和姐姐,別的事都有我和問蘭呢,您什麼心都不用,有您兒子在,會把姐姐好好的送走的。”
他的未婚妻顧問蘭是個爽利明朗的孩兒,陳思簡和初中相識,兩人高考后確定心意,大學一畢業就直接訂了婚。
也許在姐姐的事上,陳思簡得到了不一樣的悟,他在這一次中表現出了超乎于年紀的和擔當。
陳序聽他說到顧問蘭,這才像是想到了什麼,他抓著兒子的手,滿面的愧:“思簡啊,爸爸對不起你和問蘭,等將來,等將來你姐姐的事……爸爸再補償你們。”
陳思簡只是搖頭,他將父親輕輕攬在了懷中,像是小時候父母哄他那樣,他也哄著無措的父親:“沒關系的爸爸,我和問蘭什麼都不需要,只要你和媽媽好好兒的。”
可怎麼好呢,他們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好不了了。
中午的時候,天氣簡直明燦爛到了極致。
但整個陳家,卻是霧靄沉沉,他們盼著天氣不要這麼熱,他們盼著他們家的小公主,能在家里多待一會兒。
陳思簡讓傭人去告訴趙厲崢,不用一直站在那,人死不能復生,他就是把自己站死了也沒用,他該回去看看他的父母,還有在醫院保胎的未婚妻。
趙厲崢這兩日滴水未進,人的神狀態已經糟糕到了極致。
但不管陳家的傭人怎麼勸,他只是沉默不語。
見他執拗,陳思簡也就作罷,他怎樣就怎樣吧。
天沉下來的時候,殯儀館那邊的車子來了陳家。
哭聲四起,滿院子的燈仿佛漂浮在夜里,只有那蒙著暮的大片大片慘白縞素,忽然間鋪天蓋地砸了下來。
站在那里一不許久的趙厲崢,在陳知恩要被送上殯儀館車子那一瞬,忽然嚨里發出古怪的聲響,跌跌撞撞跑過去攔在了車門。
他跡斑斑的掌心,攥住知恩躺著的那張擔架床的扶手,他的眼一片紅,但他的聲音卻很平靜,“別送去那里,別燒。”
周睿行遲疑了一瞬,卻還是上前,輕聲勸:“厲崢哥,您別這樣,讓柚柚好好兒的走吧……”
“我帶走。”趙厲崢又緩緩上前一步,他用那只傷痕累累的手,握住了疊放在前的手,冰涼,僵,他抖了一下,緩緩的攥,只是自顧自的輕喃:“我帶妹妹走,別燒。”
“趙厲崢,你要發瘋,你回你家隨便發瘋去,人死了你發瘋又有什麼用?你不讓我們送走,你是要看著腐爛,變臭,全長滿蟲子面目全非是不是?活著你讓傷了心生不如死,死了你還要讓腌腌臜臜的死?”
陳思簡忍無可忍,他走過去,手去掰他的手指:“你別,別在跟前假惺惺,你回去吧,回去過你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去……”
他沒有力氣,陳思簡把他的手指一一掰開,他拼命的,徒勞的想要抓,拼命的不愿意松手,陳思簡恨他骨,幾乎用盡全力,到最后,甚至聽到骨頭被折斷的聲響。
周睿行有些詫異的看向他,陳思簡卻連眉都沒有一下。
他的手被陳思簡甩開,人也被推到一邊去。
就要被推上車,然后送去火化。
一個活生生的人,到最后也只是變一捧灰。
小時候憨可,長輩們疼,難免有些許氣。
摔倒破一層油皮都要找他哭,要他給吹吹。
他著學會煙的時候,好奇跟他一起學,被煙灰燙過一次,小手指上現在還有一個淡淡的印子。
那時候哭的可慘了,哭的他無可奈何,只能握著的手,一遍一遍給吹。
他嫌過氣,哭,嫌過黏人,沒沒躁的。
可現在,他想讓對他哭,喊一聲“哥哥,我疼,你給柚柚吹吹”,卻再也不能了。
車門就要關上,他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在兩扇門就要合攏那一瞬,他折斷兩手指的那只手生生的出去,擋住了即將閉合的車門。
“趙厲崢!”
陳思簡又氣又恨,拉開門,抬腳就往他上踹:“你滾,你他媽給我滾,你讓我姐安安靜靜的走不行嗎趙厲崢?”
他手指折斷的右手,以一種怪異的姿態扭曲著,甚至折斷的白森森的指骨都破了皮,鮮淅淅瀝瀝的往下滴,他仿佛覺察不到疼,竟手拽住了陳思簡襟,他眼底充了,一字一句,嘶啞卻又癲狂:“我說了,陳思簡,不許燒,不準燒,我不準,我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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