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賢妃與薛淑妃都住在東六宮,鐘萃帶著蕓香跟彩云兩個出西六宮，又走了兩刻才到了賢妃居住的甘泉宮。比不得淑妃玉芙宮宮前的氣派喧囂，甘泉宮就低調樸實許多，門前守門的侍監聽到們來拜見賢妃娘娘,并沒因為仗著賢妃娘娘的勢居高臨下,看不起人,客客氣氣把們引到里邊,去殿中通報了。

在侯府時,主子跟前的丫頭都看不上不得寵的庶們，鐘萃下意識就對賢妃娘娘更有好了。

鐘萃上輩子也是見過淑、賢二妃的,份位低，只是跟在其他嬪妃后邊遠遠的同們見過禮,聽們講過話。

們主仆幾個在門沒等多久，先前守門的侍監便出來了，朝們一引：“娘娘請小主進去。”

鐘萃輕輕頷首：“多謝。”便帶著蕓香們往里走。

過了院子，里邊帶著金釵的婢子婷婷站在殿門口，臉上掛著溫和的笑，見們走來,款款幾步走來朝鐘萃福了個禮：“奴婢杏雨見過小主，娘娘已經在里邊等著了,小主隨我來。”

甘泉宮和玉芙宮偏殿里并未安排其他嬪妃住進來，鐘萃謹記規矩,不敢東張西,低眉垂眼跟著杏雨往殿里走,進了主殿，殿中約有清淡的香味傳來，人眼前一振,上首一片橙的擺，出云白的鞋面，鐘萃臉一正，帶著蕓香兩個跟賢妃見了禮。

賢妃端莊大方，高鬢珠翠，朝巧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妹妹不用多禮。賜坐。”

鐘萃垂著眼，再次謝過了，這才隨著宮人在賢妃下首坐下，又有婢很快奉了清茶上來，賢妃宮中的泡茶手藝遠近聞名，茶香四溢，人忍不住心神一震，往前連陛下也多加夸獎過。賢妃也不私藏另待，低位嬪妃登門，也都會奉上這樣一杯茶水招待。

鐘萃聽得多，賢妃的賢名也傳得很廣，但第一次真切的到這樣無差的對待，鐘萃不由得更為傾佩了，賢妃娘娘果然是如同傳聞里那樣溫和可親，毫無架子。

賢妃目在鐘萃上一瞥，笑意越發深厚，先開了口：“說來慚愧，妹妹進宮也過了月余了，本宮因著掌宮中一應采買，力有限，不曾請妹妹過來坐坐，也不知那下邊的膽子這麼大，竟然克扣了妹妹的用度，本宮已經問清了前因后果，責罰了辦事的宮人們，以后要是再有，妹妹只管來跟姐姐說。”

跟淑妃借著大宮告誡鐘萃，要鐘萃息事寧人不同，賢妃下邊的人辦事不力，賢妃不止罰了他們，還專門請鐘萃登門，言語親切的與說，并非像淑妃一樣恨不得遮掩起來，鐘萃十分寵若驚，搖搖頭：“此事跟娘娘無關，娘娘已經做得夠好了，沒人能十全十，滴水不的。”

賢妃倒是詫異的看了一眼：“聽妹妹這話，可也是讀書認字的？”

鐘萃自覺并不上賢妃的文采，不敢在面前妄言，連在侯府教的夫子都夸過賢妃娘娘的：“嬪妾只讀了兩本書，認幾個字罷了。”

進宮的子按陛下的喜好都是會讀書識字的，賢妃并不放在心上，客氣的說了句：“這倒好，大家都讀書認字，以后也有話說。姐姐虛長你不，多讀了幾日書，妹妹要是遇上有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

后宮嬪妃人人都會讀書認字，但論真才實學，賢妃儼然是后宮嬪妃之首。

鐘萃確實有心向賢妃請教的，膽子小，書都拿來了卻一直不敢開口，怕被拒絕了，現在賢妃娘娘主提及，鐘萃心里頓時始打鼓起來，咬咬：“嬪妾真的可以問娘娘嗎？”

賢妃一派大方：“當然。”

鐘萃蕓香把書拿來，幾步上前，在賢妃面前站定，眼含期的看著賢妃：“娘娘素有才名，嬪妾近日在看這增廣賢文，確實有許多不懂之，要是能讓娘娘指點一二是嬪妾的福分。”

鐘萃是真心想跟賢妃討教。

賢妃臉有一瞬間的變化，但很快恢復了平日的端莊大方：“妹妹怎麼會看這書的，這增廣賢文本宮若是沒記錯，應當是一本啟蒙書籍吧？”

鐘萃連連點頭：“對對，娘娘說得極是。”

賢妃以為是有那句話不懂，對鐘萃夸獎的話抿了抿兒，含笑看一眼，似是極為滿意一般，從手里接了書翻開，“妹妹是有哪句話不懂的，姐姐給你看看。”

鐘萃把自己的困和盤托出：“書中句子的含義嬪妾倒能看懂，只是書中所講卻有許多的矛盾之，與我們的觀念相悖，嬪妾實在有些困。”

鐘萃講了書中強調命運和報應，多行善事，又通篇講述了人暗，道理中有又帶著矛盾，人很困迷茫。說的時候，鐘萃仍舊帶著迷茫，眼中期盼的看著賢妃。

賢妃覺手中的書沉甸甸起來。

聽完，在鐘萃的期盼中只能瞥開眼，勉強打起了含糊：“書中的話，肯定是有道理的，有句話書讀百遍其意自見，道理不通肯定是書讀得太了，妹妹不妨回去多讀幾遍。”

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在鐘萃耳邊響起。這聲音語調高高在上，帶著些微不屑之態，帶著幾分抱怨：【增廣的矛盾觀念本宮怎麼可能知道？咱們子誰不是讀詩書就夠了，增廣啟蒙那是男子學的，這鐘家庶莫不是故意拿增廣來試本宮吧。本宮可是讀過多本詩書的，啟蒙書上的注釋還是能說出來的，給講一本啟蒙書上的注釋已是天大的恩典了，區區一個庶，宮前才請了夫子教了兩月，能看懂什麼？】

即將宮的秀況，作為宮中二妃之一，賢妃對們的家早已了如指掌。

鐘萃瞳孔一，眼底滿是震驚。現在才知道增廣是男子學的，子不學，賢妃在心里不虞也是能理解的，是莽撞了，鐘萃垂下眼，正準備同賢妃道歉，賢妃的聲音傳到了耳邊——

【要不是如今中宮未定，本宮哪里用得著耗費心思，什麼高的矮的都接見，把們攏在自己這頭，也不看看們配不配。陛下喜好端莊大方，從容得的人，本宮自認比玉芙宮那賤人要出挑得多，論文采差我不知多，論這宮中的名聲，薛敏人人懼怕，陛下要立中宮，也絕對不會立那薛敏的，除了薛敏，這滿后宮中，也沒人能跟本宮爭一長短了。】

鐘萃抬了抬眼，首座上，董賢妃端莊大方，高鬢珠翠，笑容和煦，并不是薛淑妃那等明艷張揚的模樣，卻人覺得十分舒服，溫和可親，就像是一個知心人一般，神溫和的看著人，說話聲細語的安，有著大家正室的莊重。可就是這樣一個人，人前關心，卻在心里百般嫌棄辱罵。

鐘萃不由得想到了四姐鐘琳，穆大夫人，周常在，甚至如今后宮人人稱贊的董賢妃娘娘，們到底是怎麼做到人前笑意連連，卻又在心中充滿惡意，表里不一的？

出了甘泉宮，鐘萃臉有些發白。蕓香擔憂的問道：“姑娘，你沒事吧？”

鐘萃朝笑笑，心中意外的平靜：“我沒事。”

這麼多次下來后，鐘萃已經習慣了，就像增廣里講的，逢人說話講三分，可見確實是有道理的。便是被人人贊譽的賢妃娘娘，心里也是高高在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

鐘萃帶著蕓香兩個一路回了綴霞宮，顧全迎了出來：“小主，楊公公來了。”

鐘萃加快了腳步，提著擺進門欄，“楊公公在哪兒？”

“走了。”顧全說：“小主前腳剛去甘泉宮，楊公公就親自來了，還特意帶了一件東西來呢，奴才見楊公公看重的，已經放在偏殿里了，就等小主回來親自查看了。”

楊公公代表的自然是陛下，宮中賞賜一般是要經過登記的，抬來時也會一一擺出來。這一件楊公公沒揭開，他們也不敢問。

鐘萃一路往偏殿趕，進了殿中，便見桌上用紅綢蓋住的托盤，宮中用之自是上等，鐘萃近前，住紅綢一角，輕輕掀開。

托盤上是一本書，書面上是幾個龍飛舞的大字《增廣賢文》。

“這是”

鐘萃心里不知該作何，輕輕把這本增廣賢文給拿出來，先是在那幾個書名上看過，大字筆底還帶著青，但字跡游走能看出幾分張狂之意，應是年之作。鐘萃打開書，眼底驀然帶著詫異。

這本增廣跟的增廣完全不同。三哥鐘云輝說過，增廣無需講解就能讀懂，讀了增廣后便能領會到經文所傳授的含義，是以，鐘云輝給的增廣是直接從府外書鋪里直接采買的，并無注釋，但這一本不同，這一本增廣有注釋，詳細的羅列了多種注釋，甚至還有用紅筆勾勒出的對字句不認同的評語。他在質疑書中所講！

何等的猖狂。

鐘萃心如擂鼓，一下合上書，但心里卻實在好奇。本來就對書中的某些所言困，如今這樣的質疑全然是在解的疑，只要看這本書，就無需再到向人請教了。敢質疑書中所言論，鐘萃只猜到了一個人，陛下。

這是陛下的啟蒙書。而如今把這本書給了。

蕓香看這副糾結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姑娘，你怎麼了？”

“我沒事。”鐘萃現在已經忘了賢妃的事，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了這本書上。

用過午食，鐘萃小憩了片刻，等起了床，開始跟往常一樣練大字，只是又實在忍不住看向被置在架子上最顯眼的那本書，猶豫糾結了半晌，到底忍不住手拿過。

平常看書也能看上許久，蕓香幾個早就習慣了，直到這整整一下午都沒踏出房門一步，蕓香端了茶水進去，“姑娘，晚食都提回來了，歇歇再看吧。”

鐘萃抬眼看了看窗外，外邊天已經黑了，這才驚覺已經過了幾個時辰了，鐘萃了腰，不舍的放下了書。陛下的這本啟蒙書果然不同，鐘萃像是第一次學一般，整個人都沉下去看了迷。

賢妃娘娘說的，增廣這類啟蒙書是男子才學的，子學的都是詩書，鐘萃在侯府時，侯府請來的夫子教的也是詩經，鐘萃當時還以為各家學的不同，現在才知道，原來子們學的都是一樣。既然男子才學增廣，陛下為何把這本增廣給了？鐘萃不敢妄加揣測，但心里卻由衷激，鐘萃雖然無長，但也想報答一二。

陛下富有四海，看中的金銀財寶他并不缺，琴棋書畫也并不擅長，鐘萃有些為難，直到鐘萃無意瞥到書桌上的一摞大字上。

用過晚食，鐘萃蕓香關上房門，埋頭在書案上。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百遍大字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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