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庶 青豆

在江妤孤獨的生活中，沈君離佔據了很大的篇章。其實很不願意去回憶，但最開心的時候，最難過的時候，他統統參與。說青梅竹馬顯得矯，但那個時候，江妤真的覺得，除了他，再沒人能陪著自己了。

“我十歲那年，還很笨，不知道保護自己。那時候月姐姐了孃的荷包玩，卻誣賴是我做的。我死活不承認，被罰跪在雪地。那麼冷的天啊，那麼厚的雪，就我一個人跪著。”坐在閣樓窗頭，江妤回憶自己的年時期，帶些自嘲，“那時我孃親剛過世，我就被那麼冤枉。我真的恨邊所有人！難道因爲我是庶，因爲我沒地位，就要承這一切嗎？！那時我發誓，如果我活下去，我一定要報復月姐姐。”

就是那樣的冬天大雪，凍得全僵，萬念俱灰。可是小小的人兒又那麼倔強，孃站在結冰的檐下，每厲聲問一遍“知不知道錯”，總是大聲回答“我沒東西”。到後來，的倔強讓自己吃盡苦頭，孃神怔忡已經問不下去，江月低著頭嚇得渾抖，雲氏無計可施，一直到沈小公子來訪。

他跟著江思明來見主母，卻看到小孩跪在冰天雪地中。一刻也不猶豫的，下外披在上，抱住站起。那個時候，小小的阿妤眼前已經模糊了，可就是記得他抱起的溫暖。眼中含淚，灰心地想，就讓自己這麼死了好啦！爲什麼要救呢？

很容易的，沈君離闖進了的生命。或許覺得可憐，才關注。阿妤開始懂人事後，也不那麼恨江月了。因爲後來發現，江月不是故意陷害阿妤，是太不懂得世家大族的規矩，以爲孃一個下人、沒人會在意的——阿妤一直難以理解，江月怎麼會對自家的規矩這麼陌生。

“很俗套的故事吧？我就說沒什麼意思，你偏偏要聽。”江妤講完，側頭看託下看著自己的謝玉臺。他聽得那麼專注，認真，讓阿妤升起些不自在。拍拍他的肩，“所以你看啊，他了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時的記憶，是一輩子也不可能忘記的。他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說不得會是最後一個呢。”

“你們家的孩，都這麼壞嗎？”謝玉臺驚訝，皺著眉苦思，“江南欺負你，江月也欺負你。阿妤，你居然不報復！”

“我報復啊，”江妤眨眼，在謝玉臺好奇的眸裡，笑一下，垂眼帶份不好意思，“我也經常扮無辜，兌們。我以前很壞呢，心不好時，高興時，我都要做一點壞事，卻讓人懷疑是們做的。們也經常因爲我一句話，就吵得不可開。南姐姐和月姐姐現在關係這麼僵，有不的分，是我推波助瀾的。我喜歡看們鬥得兩敗俱傷。”

現在想來，其實江月和江南一直知道吧。但沒辦法，隔閡一旦形，想化解，並沒那麼容易。江南從小就神經兮兮，重點不在家裡的蒜皮上；江月是神經遲鈍半分，後來攀上了祖，在家裡的日子纔好過些。說起借刀殺人的手段，們兩個人加起來，也不一定比得上江妤。但好在，主房的這三個兒各有心事，纔沒有搞得家宅不寧。

“阿妤，你真的跟你表現出來的，差得很遠啊。”謝玉臺第一次看到時，覺得是個小白兔，無辜、善良、可，總是傷。他覺得和自己是一類人，纔想接近的。可他現在明白啦，江妤從來不是他以爲的那樣。

深諳世故，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天秤的平衡，讓自己努力善良些。不過這樣的江妤，他也很喜歡。

“阿妤，你就那麼喜歡沈君離嗎？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好啊。”

“你不能明白那種覺嗎？因爲他陪著我，我很安心，我想要他一直陪我。”江妤發現，謝玉臺對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的。他的眼睛乾淨無垢，純淨地看著世間百態。一個戲子，怎麼能做到這樣呢？

“不明白啊，”謝玉臺側臉的表有點兒微妙，垂著眼，“這麼討厭的，我不想明白。”

江妤驚訝，側頭看他。他低著頭失落，然後又仰頭看星空。長而翹的睫刷下，下面的眼睛裡盛滿繁星。有時候很奇怪，江妤明明坐在他旁邊，明明告訴自己這是自己的朋友，可還是會覺得，謝玉臺孤零零的。

好像拋下他，讓他一個人呆在黑暗中似的。可明明和他在一起啊，爲什麼會有難過的覺刺進心口呢？

“阿妤？”年奇怪地歪頭，見抓住自己的手，帶著。

“說完了我小時候，你小時候怎麼樣呢？”江妤掩飾自己一瞬間的波，營造輕鬆的氛圍，“一定也很辛苦吧？是從小就學戲嗎？小時候我跟著月姐姐跑到大街上玩，經常看到小孩子被打。你小時候就是那樣過來的嗎？”

“……不是呀，”謝玉臺神出奇的靜，手指抖一下，睫微，“我被關在很黑的地方，什麼也看不見的那種。然後……”他停頓很長時間，眼睛裡的芒很安靜，卻讓江妤的一顆心吊起來。他抿笑，低下眼，“反正，很不好、很不好。”

他不願說，江妤也不問。但他的語氣，就已經讓人覺得糟糕了。想象一個小孩子，被關在一團黑的世界，長年累月，有多絕……呆呆地看著他，看到他笑，“可我現在出來了嘛，你不用難過。”

那麼，江妤明白了。自己一開始讓謝玉臺升起親近的衝，是他以爲，自己和他小時候一樣了？他怎麼那樣天真呢。

“玉臺。”

“嗯。”

“母親讓我呆在這裡，我覺得很無聊啊。”

“我陪你啊，”謝玉臺偏頭，笑得出雪白的牙齒，“我知道一個人很無聊，我每天都來看你，跟你說話。你就不無聊了啊。”

江妤搖頭，拉著謝玉臺的手，一點點拐他，“我教你習字，好不好？書裡面有很多彩的東西，你能從中學到很多的。”

“……不用了。”謝玉臺抿，眼底的芒暗一下，“那個彩的世界，你自己看吧。我不要。”他從窗上跳下去，落在平地上，回頭對一笑，揮揮手就自己走了。

江妤震驚又奇怪，看他落荒逃走。不明白爲什麼，甚至有點兒惱，沒見過這麼格反覆無常的人。後來看著謝玉臺被欺負，一點點明白道理的時候，只想抱著他默默無言——江妤總覺得自己很懂事，什麼都知道，但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啊。

比起江南，江月很來藏書閣找阿妤。江月從小就不喜歡看這些書，嫌麻煩。當突然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江妤眉角挑了下，覺得不祥。江月蹙眉心，“你有好幾天，沒見過謝玉臺了。對不對？”

江妤表古怪，點點頭。是啊，從那天晚上談心過去，謝玉臺確實好幾天不來了。以爲他終於煩了自己，落寞一下，也沒多想。只是想不到，一個戲子而已，讓的兩位姐姐齊齊來找。

“三叔院裡那幾個戲子，膽子很大，竟敢勾引咱們家的丫鬟！三叔那裡有個丫鬟，被發現懷了孕。母親快氣死了，封鎖消息，要把他們都趕出去！”江月平靜說，果然看到阿妤的表有點兒蒼白了。很滿意，訴說中帶著笑，“阿妤這麼聰明，猜到了對不對？那晚謝玉臺找你玩，回來那麼遲，正好被三叔撞上呢。幾個戲子平時就嫉妒他得三叔喜歡，當下一口咬定，是謝玉臺做了茍且之事。那個討厭的丫鬟，除了哭哭啼啼，什麼都不會。謝玉臺不肯說出他是找你的，當然被三叔施重刑，打了一頓。”

“好了，現在爹爹也知道這事了。把三叔去訓了一頓，所有的戲子都要賣出去。你的謝玉臺啊，恐怕更嚴重，被三叔關了三天，看樣子，是等著死了乾淨。”

“……我早就說過，他不該找我。”江妤心神空落，一時連個反應都很難。讓自己冷靜，讓自己猜度江月告訴自己的原因……可是沒辦法做到。腦中一直想著年微笑的臉，在黑暗中像是最和的白月。

他當朋友，不肯連累。可是、可是——“我弱，肯定不了那板子。”

江妤手蓋住臉，抖著脣，再說不出話來。

江月很開心看到三妹有表的樣子，湊過去，“不就一個戲子嗎？江南喜歡，你也喜歡。再拉上一個我，你還救不了他嗎？哦別多心——我只是不想把謝玉臺到江南手裡去，不想讓江南太得意。”

“你猜，那個丫鬟懷孕，是不是也是江南一手策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