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是大爺您啊。”

二魚籽嚇了一跳，隨后點頭哈腰，臉上出討好貪婪的笑容。

此人是他的雇主。幾天前，這個陌生人突然找上他，丟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元寶，要他辱床上的大胡子病鬼。對方還保證，只要迫大胡子病鬼起床，或者引大胡子開口說話，他都能得到整整三百兩銀子！

這筆橫財足以讓他去縣城快活好幾年，這個破舊乏味的小漁村，他實在待膩了。

雇主的目越過二魚籽，投向床上死氣沉沉的燕擊浪。默然片刻，他搖了搖頭：“還不夠。”他的聲音很奇怪，一會兒啞一會兒尖細，還帶著抑揚頓挫的起伏音調，仿佛故意著嗓子變音，聽得人極不舒服。

二魚籽也瞧不清楚他的五，那張臉怎麼看都是模模糊糊，云里霧里的，像是藏在昏暗的線里。唯有一雙目威嚴凌厲，讓二魚籽想起暴風雨前夕電閃雷鳴的大海。

“小的糊涂，您的意思是……？”二魚籽疑地撓撓頭。

“你戲弄得他還不夠。”雇主冷然道，“你要放開膽子欺負他，折辱他，用盡你所有的手段！只管手便是，該給你的好一厘都不會！”他隨手拋出一錠亮閃閃的銀子。

二魚籽忙不迭地雙手捧住，用咬了一口銀子，喜滋滋地道：“果然是真的！”趕把銀子揣進懷里。

“還不去？”對方催促道。

二魚籽神抖擻，立馬沖上前，狠狠揪住燕擊浪的領，嚷道：“狗東西，睜大你的眼珠子，好好看著大爺！”

燕擊浪任由對方揪著自己劇烈搖晃，始終不曾開口。

二魚籽惡向膽邊生，右臂揚起，猛地一個掌打在燕擊浪臉上。

“啪”的一聲響，燕擊浪仿佛驚愕了一下，雇主的呼吸也變得沉重急促起來。

“你這條死狗一般的東西，裝什麼大爺？一個個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自己還不都是下三濫的賤骨頭？等老子掙足了銀子，一定你們這群殺千刀的潑才好看……”二魚籽發了子，一陣掌摑怒罵，拳打腳踢，還沖燕擊浪臉上吐唾沫，把平日里過的嘲笑、排斥和辱肆無忌憚地發泄出來，全然不顧燕擊浪已扭過頭，瞪著他。

燕擊浪濃眉軒，牙關咬，四肢微微抖，像要發作卻苦苦抑住。

“還不夠！”雇主喝道。

二魚籽心中忽地冒出了一個好主意，他跳上床，雙分在燕擊浪腰間，隨后扯開帶，掏出茸茸的腌臜貨，對準燕擊浪的，就要開閘放水。

“找死！”一聲暴喝猶如晴天霹靂，炸得二魚籽頭暈眼花，耳鼓齊鳴滲，一個倒栽蔥摔下了床。

燕擊浪翻撲起，虎目怒睜，一腳踩上二魚籽的膛。

二魚籽仿佛被一頭史前猛死死攫住，嚇得渾發，氣都不過來，一屎尿臭氣從里傳出，地上迅速了一小攤。

“……滾吧！”燕擊浪怒視二魚籽片刻，忽而一陣心灰意冷，松開了腳。

二魚籽慌爬起來，腳發又摔倒，好不容易連滾帶爬，逃到門口，陡然被一道迅猛的雷擊中，整個人化作焦炭。

雇主寬袖一揮，燒焦的尸化作片片飛灰，隨風揚去。他就像撲滅了一只蠅蟲，作輕描淡寫，毫不在意。

燕擊浪栗，室一下子安靜起來，唯有遠大海的濤聲起伏，忽高忽低。

突然間，雇主發出一陣蒼涼的笑聲：“為什麼不殺了他？為什麼任由一個無賴作踐凌辱你？你的氣呢？你的豪氣呢？你的志氣呢？”

他往前步，探手按住燕擊浪的肩膀。兩人面面對峙，目相視半晌，燕擊浪的眼皮耷拉下來，目黯然垂落，像一口靠著墻下去的空麻袋。

“看著我，為什麼你不敢看我？”雇主沉聲說道，“腔，呵呵，你還記得腔麼？為了一個人，你什麼都不要了？你創立的腔，那些滿腔熱跟著你，立志要改變天下的兄弟，就這麼被你隨手拋棄了？”

燕擊浪抬起眼，角牽，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雇主厲聲道：“小時候，娘要殺你，我拿刀頂著自己的脖子，說你是我哥，你死我也死！你半夜棄家而去，我追了你整整三天三夜。你告訴我，臨海郡太小了，容不下你，你要改變這個不合理的世界，你要廢除嫡庶，改變律法，讓所有人都能公平地活著！”

燕擊浪的眼神恍惚了一下，仿佛又回到那個夜雨滂沱的山道：同父異母的阿弟跪在泥水里，哭喊著求他不要走。雖然一個嫡系一個庶出，但兄弟倆手足深，悄悄互鉆被窩，總有說不完的話……

“空雨為我送了命……”燕擊浪終于按捺不住，聲開口，“是我害死的！是我任妄為，才連累了。”

雇主聲道：“腔里一定有叛徒，泄了你的行蹤。玉真會圍殺你的計劃極為，我命之時，已經來不及知會你了，只得隨機應變。當時我想打破江山如畫，卻總覺得被人窺視，我擔心這是玉真會設的局……”

“不用再說了！”燕擊浪痛苦地搖搖頭，往后退去，“空雨死了，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要做大事，當然會有人死。寧空雨的命是命，兄弟的命難道不是命？從我們創下腔的那一天起，你就該明白，這是要拿無數人的命去填的！”雇主的聲音就像滾滾的悶雷，低沉而堅定，“哪怕死上一百個、一千個寧空雨，哪怕你死了，我死了，這條路也要繼續走下去！”

“可我走不下去了！”燕擊浪抱住頭臉，頹然坐倒在床板上，“阿弟，我走不下去了。我以為我可以，但真的不行，我總是看見空雨臨死前的笑容……”淚水從他干涸的眼窩里涌出來，一顆顆滲出抖的手指，“我現在才明白，自己做不了大事。阿弟，你放過哥哥吧，別再來找我……”

雇主怔怔地看著燕擊浪，穿過窗，灰塵在明亮的束里飛旋。他恍然回到時，兩人嬉笑打鬧，爬樹游水。他也記得那個豪滿懷的年站在滂沱大雨中，臂指夜空，說要改變世界。

而今他親眼目睹這軀殼萬念俱灰，再沒有一昔日的活力。

他呆了半晌，忽而縱聲大笑，轉離去，笑聲里同樣有淚水滾落。

燕擊浪失聲道：“阿弟！”

“不要我阿弟。”雇主的腳步仿佛變得極為沉重，他停下來，又往門外走，語調緩慢而冷，“因為我的阿哥已經死了，死在道門的圍殺之下。”

過了許久，慧遠推開門，一眼見燕擊浪站在窗前的高大背影。

“燕施主，你不想死了？”慧遠驚喜地跑過去，驀地一陣天旋地轉，被燕擊浪只手拿下，整個人按在床板上，彈不得。

“盤膝端坐，五心向天！”燕擊浪大的手掌住他的背心，“轟！”一渾厚的濁氣源源不斷從掌心涌出，送慧遠的丹田氣海。

“不想灑家死，那也容易。小和尚聽好了：‘凝意存神，乾坤泰，觀想森羅，氣化萬象！’跟著灑家的森羅萬象濁氣一起運轉腑經脈，千萬不得抗拒，要不然你我會當場自，碎骨！”

慧遠又驚又氣，卻做聲不得，龐大純的濁氣在他循環游走，澎湃激如浪，本開不了口。腦海中，猛地“轟隆”一聲巨響，一個深邃奇妙的黑旋轉著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