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舀起一瓢漱玉泉水,明澈甘甜的泉水從千年金楠木瓢里流出來,徐徐澆在支狩真的頸肩上,又沿著脊背流澡池,白的蒸汽氤氳升騰。
春花彎著腰,將各種名貴的鮮花、藥草用藥杵搗得細碎,一一撒進泉水池。秋月穿著金紅的牡丹花開富貴肚兜,出潔白的四肢,跪坐在支狩真后,一雙的小手按過他的肩頭,輕輕拿、松骨、活筋。
支狩真仰頭閉目,不住發出一愜意的嘆息。
這便是紅塵的富貴。原老太君的青睞,還有那些世家子的熱忱,以及玉真會的招攬,全都由原安的份帶來。
然而有朝一日,眾人知曉他不過是一個來自巫族山寨的村野匹夫,還會如此待他麼?
支狩真默默地睜開眼,目投向澡池的屏風外,冬雪正在為他焚香熨,倩影映在屏風上,顯得窈窕又單薄。借助他曾經種下的牽種傀咒,他能到深埋于心里的切怨痛。
還不夠恨,還不夠痛,還要更激烈……支狩真悄然催牽種傀咒,一點點引發冬雪心中的負面緒。唯有永寧侯和趙蝶娘都去死,他才能擺王子喬的挾制。
或是一勞永逸,直接除掉王子喬。
這都需要周的安排,絕不能打草驚蛇,引起王子喬的警覺。
沐浴完畢,春花、秋月、夏風、冬雪伺候支狩真修面裁鬢,抹上墨松花的頭油,換上一襲冰紋蟬翼細絹的廣袖寬袍。
支狩真先找趙蝶娘請安,母子兩個真真假假地說了一陣子話。等他再拜見永寧侯時,卻被黃婆擋了回去,說是侯爺剛睡,不宜見客。
“多日不見父親,我為人子,于心不安。你放心好了,我只是上樓他一眼,絕不會打擾父親休息。”支狩真站在幽靜的庭院里,不容置疑地看著黃婆,并無離去之意。
萌萌噠蹲在支狩真肩頭,一個勁地磕著玫瑰香瓜子,瓜子殼吐得滿地都是。
“桀桀桀,小公子,萬一老爺被您吵醒,弄得舊病發作,你我都擔待不起啊。”黃婆擋在宿風樓的階梯前,泛白的眼珠直直瞠視著支狩真,皺褶的黑袍子在風中翻起,像是一只詭異的老蝙蝠。
只是支狩真已不是那個初侯府,如履薄冰的年,他神一沉:“黃婆,你若是年老力衰,擔待不起服侍家父之責,不如另換幾個年輕力壯的代替吧。”
黃婆面一變,發出烏般嘶啞的冷笑聲:“小公子這是要趕我走嗎?老婆子伺候老爺這麼多年,可是最懂得老爺心思的。老爺不開口,誰也休想老婆子一汗!”
微渺的劍一閃,劍尖頂在黃婆咽,恰好抵住聲帶,令發不出話來。支狩真手持長劍,目視黃婆,淡淡地道:“區區一個下人,說話太沒規矩。跪下說!”
黃婆目眥裂,要頑抗,但支狩真劍氣微微一送,得不得不往后仰,劍氣而,直沖雙膝。“噗通”一聲,黃婆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又驚又怒,偏偏頭始終被冰冷的劍尖抵住,難以開口。
“人子思慕親恩,這是天經地義的孝道。任何人阻攔我,就是要我不孝。黃婆,你聽懂了嗎?”支狩真平靜地道,“既然家父常年臥病不起,難以理事,永寧侯府便暫時由我持。若是有人以下犯上,倚老賣老,我不得要執行家門的規矩,好好管一管了。要不然,外人還當我們永寧侯府缺乏家教,失了門閥的威風。”
他注視著黃婆,緩緩地道:“我要立刻看家父。黃婆,麻煩您老帶路。”他長劍向上輕輕一挑,得黃婆慢慢起,劍尖不離間,令仍舊無法開口。
“這就對了。”支狩真往前邁步,長劍一陣巧妙,黃婆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亦步亦趨上了階梯。
“小侯爺,侯爺是真的睡下了,只是他心神衰竭,稍有一點風吹草,即會驚醒,于病不利。”王子喬提著燈,緩步拾階而下,與支狩真相對而視。
雙方目匯,許久,支狩真微微一笑:“先生說的是,我改日再來看家父吧。”
長劍倏然鞘,他輕輕一揖,“許久不見,學生深陷牢獄之災,未能及時向先生請安,還先生恕罪。”
黃婆驚魂未定地退后幾步,了脖子,泛白的眼珠子閃過一怨毒之。
“小侯爺言重了。”王子喬淡淡一笑:“小侯爺雖然在牢里吃了些苦頭,但好在吃一塹,長一智,日后行事想必會穩重一些了。不該得罪的人,不該妄為的事,都要三思后行啊。”
“先生說的有理。”支狩真恭謹地側過,退后王子喬半個子,跟著走下階梯,口中道:“不過我的另一位西席老師,楚國的名教大儒裴夫子也說過,‘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所以依學生看,劍越磨越鋒利,不是麼?”
王子喬笑了笑:“就怕一個不小心,把劍給磨斷了。一柄斷劍再鋒利,也是個廢。”
“那要看這柄斷劍,究竟在誰的手里。”支狩真也笑了笑,“嗆”的一記清越聲響鳴徹四周,佩劍倏而出鞘,明晃晃的劍鋒橫亙在兩人面前,散發出銳利金屬獨有的寒冽。
王子喬和支狩真的臉同時映在雪亮的劍上,各自云淡風輕,不毫聲。
“當!”支狩真猛地一催三殺種機劍炁,劍猝然折斷,一截劍尖彈跳出來,著王子喬的星冠飛速掠過,在遠的老槐樹干上,枝葉一陣劇烈搖晃。
支狩真手執另外半截斷劍,凝視著王子喬鎮定自若的神,后者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剛才彈而過的劍尖只要低上半寸,就會他的太。
“先生,這柄斷劍現在還是廢麼?”支狩真在心里嘆了口氣,他以斷劍相試,卻試不出王子喬的實力深淺。
“那要看這柄斷劍,究竟對著誰啊。”王子喬意味深長地說道,率先走出宿風樓。
“先生說的是。”支狩真隨手丟掉斷劍,向王子喬行禮告別。
“小侯爺,名教大儒還有一句更有名的話:‘名不正,言不順。’小侯爺,你須得時常自省才是。”王子喬長笑一聲,飄然出了庭院。
“很難判斷這個中年油膩男的心思。”萌萌噠盯著王子喬消失的背影,蹙起眉頭,“好奇怪,他的各種語言自相矛盾,完全猜不呢。”
“我也不出他的虛實。”支狩真沉道,“但他確實與海里的那個域外煞魔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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