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長玄眼皮一跳，只覺得腦袋嗡嗡的，腳步登時就收住了。

李清雲似乎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捂著，眉眼又垂了垂：“誰讓你招我。”

先前的囂張氣焰褪去大半，溫長玄無奈搖頭：“這種話也是能說的嗎？你真是越發胡鬧了。這麼大個姑娘了，當著我說說也就算了，倘或給家里長輩聽了去，你要怎麼樣？”

誰知道他不罵人，李清雲反而長鬆口氣，又囂張跋扈起來，衝著他囂：“我說都說了，你告我的狀去啊。”

溫長玄眸一沉，面上也凝了凝，一把按住肩膀：“走，回家。”

“別呀！”

李清雲才有些急了：“不是要帶我去聽戲嗎？怎麼就要回家？”

溫長玄似笑非笑的盯著看了會兒：“還跟我嚷嚷不？”

一時垂頭喪氣：“從小到大就會欺負我。”

溫長玄卻愣了。

欺負李清雲？

他小的時候雖然是個豪橫的主兒，但卻從不在宅欺負姊妹，尤其是年紀更小的這幾個。

平素裡一起玩兒的，他最驕縱的，怕就是李清云了。

這小姑娘還真是蠻不講理的。

他鬆了手，低頭側目去看。

其實真是長大了。

以前臉上掛些，小臉兒胖嘟嘟的，撒起來特別的可。

又生的紅齒白，是個清麗孩兒。

現在長大了些，也長開了，臉上的眼可見的消失，一張小臉兒越發尖瘦，掌大小。

是最明豔的姑娘，天真爛漫的。

他想著，一抬手，又在頭頂上了一把。

李清雲虛一躲：“幹嘛呀？”

“四下無人，就咱們兩個，你跟我說說，真沒想過去禍害誰？”

李清雲虎著個臉：“你倒一本正經問我這些，我要告你的狀，做兄長的沒個正經！”

正經這兩個字從李清雲的口中說出來，溫長玄就放聲笑起來了。

他真的笑了好半天，直到兩個人走出長街，他才斂去了笑意。

李清雲知道他在笑什麼，一時間臉上就泛了紅暈。

其實最沒心眼了，可眼下就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大約是因為口無遮攔的那句話……

溫長玄笑了半天也不吭聲，這實在不像他，於是他收斂起來：“怎麼不說話？”

“不想跟你說話。”

聲兒小的幾乎聽不到，著些害。

溫長玄仔細想了想，就明白了癥結在哪裡，當然不會追著問，索也不再提了，領了往戲樓去，又掏了銀子，點了兩出素日聽的，又要了吃的茶點，聽在耳邊嘰嘰喳喳，品評著哪一句唱的不好，哪一句絕妙。

等聽完了戲，也到了日近黃昏時。

從戲樓出來，溫長玄本來打算直接送回李家去，偏偏不肯。

聽了一下午的戲，不見一丁點兒睏意，反而神得很：“林蘅姐姐不知道走沒走，我先跟你回去，要沒走，我還得跟要東西呢！”

溫長玄一怔：“林姑娘欠了你什麼？”

嘟囔著說不是：“從京城來，為三姐姐大婚，帶了幾口大箱子，全是送給三姐姐的，憑什麼沒我的？我得要我的禮去。”

溫長玄扑哧一聲笑出來：“桃蹊要大婚，林姑娘給備禮，憑什麼要給你準備呢？”

“因為我可！”

·

溫桃蹊大婚那天，林蘅也來得很早。

當初在京城，怎麼陪著林蘅出嫁，如今林蘅也就怎麼陪著。

雖然溫桃蹊自個兒家裡有姊妹，也還有李清雲在，可仍舊拉著林蘅，不許林蘅離開半步，倒引得李清樂哭笑不得。

陸家手筆大，溫家也不差。

溫桃蹊陪嫁的單子，足足列了有六頁多。

除了把陸景明送來的聘禮算進去外，溫家自己備下的，再加上趙夫人的陪嫁，從溫家往陸府去，花轎後跟著的箱子，說是十里紅妝也不為過。

歙州城中不興上午時迎親，是以等到拜過天地，鬧過房，天就已經晚了。

陸景明被拉出去吃酒，偏他是個最有分寸，也最機靈的。

旁人來敬酒，他吃的就猛，有那麼七八杯下了肚，就直喊頭暈，連站也站不穩了。

明禮扶著他到其他桌上去敬酒，沒敬兩桌，就被人給勸了下來。

於是主僕兩個就往宅喜房的方向去。

等到確定了四下不見外人，陸景明從明禮手上掙出來，了眉心：“林姑娘走了嗎？”

“人去回過話，這會兒已經走了的。”

陸景明哦了聲：“你別跟著了，去廚房把給夫人備著的菜再熱一遍。”

明禮欸的應了，眼看著上房院月門就在眼前，他收了：“那我去了。”

陸景明擺手他去，也沒再理會他。

穿過月門，他看著廊下的大紅燈籠，還有懸著的茜紅紗，深吸口氣，抬了頭，月皎潔。

他心的姑娘，就在屋裡等著他。

再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令他高興，甚至有些。

無怪老話說，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金榜題名他是沒機會了——

陸景明噙著笑進去的時候，溫桃蹊正盤坐在喜床上的。

大概是真的壞了，又沒人管，連撒在床上的花生紅棗也吃，把那花生殼扔了一地。

陸景明愣了愣，一抬手，眼，定睛再看：“你……”

溫桃蹊小臉兒騰地一下就紅了，從床上爬下來，趿拉著繡鞋踩好，就要起來，還拿腳去踢地上的花生殼。

偏偏手忙腳，一時還想著拿了蓋頭重新給自己蓋上，頭上的冠太沉，上的喜服也重，累贅的不得了，一個形不穩，差點兒摔了。

陸景明橫步上去，把人給扶住了，失笑搖頭，打發白翹和連翹去：“我廚房備有吃的，你們去告訴，他們送上來，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摀笑著應了就往外退。

陸景明把人扶著坐在床上，自己在邊兒坐下來，看了一眼頭上的冠：“頂著不嫌沉嗎？”

撇：“這是要你來卸的，我不能自己拆下來，不吉利。”

陸景明研究了會兒，索把外袍拖了，上了床，跪坐在後，替卸去沉重的頭面，一面手，一面打趣：“這喜服也夠沉的，累贅又礙事，我也替你了？”

溫桃蹊並不是沒經歷過的，可照樣紅了臉。

頭上的累贅卸下來，的活就方便了好多，抱著喜服就站起，遠離了床榻，往圓桌旁邊兒挪過去：“我等著吃飯呢！”

是新婦，一應都要最喜慶，是以臉上的胭脂也塗得多，小臉兒本來就紅撲撲的，倒看不真切本的。

陸景明看了會兒，彷彿是覺得礙眼，從床上挪下來，出了臥房。

溫桃蹊誒了聲才要問他幹嘛呢，他已經擰了帕子回來：“給你臉？”

笑著接過來：“你給我準備了什麼好吃的呀？不過會不會不好？新婦出嫁，是不好吃熱食的，你人給我備著菜，萬一給母親知道了，會不會怪我不懂規矩？”

“你怎麼……”

他聲音戛然而止。

是該知道。

不說岳母會教，前世嫁過人，對這些規矩，當然瞭如指掌。

溫桃蹊看他臉有些不對，低嘆了聲：“你不是到現在還要吃這個乾醋吧？”

陸景明不輕不重的哼了聲，從手上取了帕子來，替著臉。

幹乾淨淨的一張小臉兒出來，陸景明臉上才有了喜。

正好白翹端了菜進門來，往圓桌上放了，剛要開口問，他擺手退下去。

溫桃蹊拿了筷子這個，那個：“你這是在外頭買的吧？”

他嗯了聲，替挽袖子：“肘子和蟹粥是在外面買的，你吃別的吧，蟹粥別吃了，我多吃了兩杯酒，也忘了代他們，放了這麼半晌，熱過一遍的，仔細吃了鬧肚子。”

但溫桃蹊是最吃這個的，眼的看著，捨不得的很。

陸景明那模樣逗笑了：“明兒我帶你出去吃新鮮的。”

“別。”溫桃蹊挖了塊兒酪，才送到裡，一聽這個，忙抬眼看，“我母親說我別由著子胡來，母親現下還在歙州小住，我才不跟你出去跑呢。”

陸景明知道的意思，了頭頂：“沒事，母親是不計較這個的，將來也不是總跟著咱們過日子，現下拘著你做什麼？怪沒意思的。”

胡的嗯了兩聲應了：“我知道呀，而且母親近來也很喜歡我，大概不會拘著我，可我總要把規矩做足了，總不好蹬鼻子上臉。”

堅持，陸景明也不好說什麼，只記下明日人去給買了蟹粥回來而已。

等看著吃得差不多，陸景明才了一聲。

溫桃蹊把筷子放回去，心滿意足的拍拍小肚子：“怎麼了？”

“母親在家裡住的這陣子，我府上的賬，母親也沒過手，眼下你過門了，我原是想著，這些事兒，我自己來料理，你只管吃喝玩樂福就好，但又怕外頭人知道了，要胡言語。”

他去換了條新的帕子，給手：“你非要在母親跟前立規矩，不如母親帶著你看家裡的賬？”

“你之前為什麼不讓母親過手？”

溫桃蹊一愣，握了他的手，沒他再。

陸景明把眼底的困看在眼中，嘆了聲：“這些年我和家裡頭是分開過的，外人不全知道，但我自己的賬是我自己的，陸家的是陸家的，母親來了歙州後，也沒提這個，宅子裡的事兒，我也沒想來料理。

說出來顯得生分，可你嫁了我，我總要讓你知道，這沒什麼好瞞著的。 ”

溫桃蹊呼吸一滯。

他知道陸景明和家里關系僵的很，但萬萬沒想到……

陸景明的母親，是很疼他的。

這些天總陪著，也能看得出來，就連母親都說，陸夫人是把陸景明當心肝兒疼的。

無意去弄清楚，為什麼一家子關係弄這樣，更不想知道，婆母怎麼就沒能勸和，橫豎已經了這樣。

都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到如今再想緩和，只怕也困難。

畢竟今日大婚，聽林蘅說，都沒見陸景明父兄有多好的臉給人看，不過敷衍過去的而已。

溫桃蹊抿了抿，搖頭說不用：“大嫂教過我看賬本，這些我也能慢慢學著料理，有不會的，我問你也行，你既然沒母親過手家裡的賬……就別勞母親費心了。”

陸景明角揚了揚，怕不用，更怕擔心，便去玩笑：“真是沒想到，小小的年紀，會的還不，竟連看賬的本事也學會了。”

溫桃蹊就張口啐他，差點兒沒口而出，前世嫁林月泉，宅中饋也是一手料理。

只不過話到邊，想起眼前這個是個最小心眼的，吞了回去而已。

看著一桌子的菜：“我吃不完了呀，你準備的也太多了點兒。”

陸景明去拉的手：“放著唄，明兒們收拾了，咱們還有正事兒要辦呢。”

溫桃蹊紅著臉往外手：“你不正經。”

“大婚之夜，喜房喜床，我怎麼不正經？”他是鬆了手，卻長臂一撈，把要跑的人攬懷中，牢牢地鎖在懷裡。

溫桃蹊掙扎，不多時鬢邊就盜出薄薄的一層汗來。

陸景明聲兒放輕緩，一低頭，附在耳邊：“是不是熱？”

怔怔的不敢了。

他呵出的氣，打在耳朵上，一時連心裡都是的。

溫桃蹊走神的工夫，喜服已經被他一件件褪去。

等回過神，僅餘下中在上，他的手還在解中上的繫帶。

溫桃蹊忙一把按住了：“你先去……去把蠟燭吹了。”

傾國容的人，起來，滿臉通紅，好看極了，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陸景明撥開的手，哪裡聽的：“龍花燭，一夜都不能滅，吹什麼？”

“你別……”

話音未落，驚呼一聲，胭脂繡了鴛鴦戲水點綴著並蓮的主腰紅的人眼熱心更熱。

陸景明眸一暗，打橫把人抱起來，往喜床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