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一個人待在屋子裡，除了碧彤進來送了幾次飯，再也沒見過任何人。

之前幾個月雖然一直在“養病”，邊總有丫鬟婆子來來去去，還有鄭媽媽陪著說話解悶，食用度樣樣不缺，日子其實並不難熬。

現在，屋子裡卻只有一個人。

屋子裡小一些的擺件都被砸得乾乾淨淨，只剩下砸不的牀椅梳妝鏡之類，顯得空而冷清。

沒有腳步聲，沒有說話聲，什麼聲音也沒有。就連窗外時常會有的鳥啼聲也沒了蹤影。

只有死寂一般的安靜。

這樣的安靜，令人心慌意煩躁不安。

沈氏先在屋子裡走來走去，然後高聲怒罵，直到嗓子喊得嘶啞無力了，才頹然地坐到了牀邊。

時間過的緩慢極了，像是凝固住了。

天亮了，然後又慢慢暗了下來。

門被慢慢地推開。

一定是碧彤又來送飯了吧！

幾個一等丫鬟裡，沈氏最喜歡的是碧玉，最不喜的就是碧彤。可此時，不管是誰出現在面前，都比一個人待在屋子裡強的多。

沈氏迅速擡起頭。

一個面容清瘦的英俊男子站在門口。

竟然是沈謙來了！

……

沈氏猛地站起來，抖著說道：“五哥，你怎麼來了！”

昨夜顧莞寧走的時候，答應了會讓沈謙來看。以爲至也要等上數日。怎麼也沒想到，沈謙這麼快就來了。

沈謙站在門邊，並未說話，只定定地看著沈氏。

目中，有太多太多的東西，無比複雜。

沈氏心裡的驚喜尚未來得及褪卻，就被沈謙悲涼又複雜的眼神凍住了，心中惶難安，彷彿即將發生什麼可怕的事一般。

“五哥，你爲什麼這麼看著我？”沈氏勉強出一僵的笑容。

一定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難看有多可怕。

慘白的沒有的皮，消瘦的不樣子的臉頰，佈滿了的眼睛，乾的脣，凌不堪的頭髮，還有幾日沒換散發著餿味的。

就像一個瘋子一樣。

笑起來的樣子更是僵又滲人。

沈謙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這個細微的作落沈氏眼底，對沈氏幾乎是致命的打擊。

沈氏呆愣了片刻，忽然仰頭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淚水從眼角肆意落，笑聲又很快變了哭聲。

哭笑聲瘋狂又淒厲，聽得人骨悚然，心裡陣陣發涼。

難道已經瘋了？

沈謙看著眼前狀若瘋狂的婦人，心裡只覺得陌生而可怕。記憶中那個麗溫可人的沈梅君，早已經消逝不見。

如果他沒帶著沈青嵐來京城該有多好。那樣，他還能懷著昔日好的記憶活下去。也不必落到今天這樣悽慘的局面。

“九妹，你別鬧了。”

沈謙的聲音疲憊又蒼涼：“事到了今天這一步，不止是你一個人的錯。我也有錯。只恨連累了阿言和嵐兒姐弟兩個，這輩子也無法擡頭做人。”

“你我都不配爲人父母。”

沈氏的哭聲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謙：“五哥，你怎麼能這麼說？這些年，我辛辛苦苦地在侯府裡苦熬是爲了什麼？不過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和你們父相聚。”

“我一心一意爲了阿言謀劃。只要他姓顧，就能繼承定北侯的爵位和諾大的家業。”

“如果不是你寫了那封信被發現了，阿言的世就不會曝，我們母子也不會落到這一步。”

語氣裡流出無盡的怨懟。

沈謙看著一臉怨氣的沈氏：“你是在怪我？”

怎麼能不怨沈謙？

沈氏僵地扯了扯脣角：“事已至此，說這些還有何意義。好在那個老不死的東西不敢聲張，只是將阿言送到普濟寺裡。只要阿言安然無事，以後總還有翻盤的機會。”

“一定會有轉機！你我都得撐下去，等到雲開日出的那一天！”

不知是在說服沈謙，還是在說服自己。

沈謙像在看一個陌生人，目裡滿是失：“九妹，已經到這個時候了，你何必再自欺欺人。顧家或許顧及名聲，不願曝家醜，可他們又怎麼會再容阿言回府？阿言能留下這條命，已經是萬幸了！”

憤怒的火焰在沈氏的眼中燃燒：“你怎麼能這麼說！阿言是顧家的嫡孫，二房唯一的脈！”

沈謙苦地應道：“阿言是你我的骨，他本就不是顧家嫡孫。太夫人手下留，才容他繼續活著。你若是死心不息，只會害了阿言。”

“還有嵐兒，如今恨你我骨。這一切，都是我們兩個作的孽！卻報應到了他們上……”

都是他們作的孽啊！

沈謙閉了閉眼，兩行淚水了下來。

……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這一生，最大的錯事，就是當日和沈氏私自逃走。

七年前的一夜之歡，令沈氏懷上孕，更是大錯特錯！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做過的錯事，終究要一一品嚐惡果。今時今日，就是老天給他們的報應！

沈氏難以置信地看著一臉悔恨的沈謙：“五哥，你在說什麼？什麼作孽，什麼報應！我們兩個是真心相的。是爹孃生生地拆散了我們，是顧湛阻撓在你我中間！這一切都怪他們纔對！”

“你我沒有錯，錯的是他們！”

沈氏反反覆覆地嘶喊著。

沈謙蒼涼一笑，再也不願看沈氏一眼。

不知何時，他的角邊已經溢出了，黑的。

來之前，他已經服下了毒藥。這種毒藥，最多撐足一盞茶的時間就會毒發亡。毒藥是顧莞寧親手給他的。也算是給他保全了最後的尊嚴。

他來見沈氏最後一面。

當年生離，今日死別。

胃裡的灼痛越來越明顯，嚨像被火燒了一般，大口的黑從嚨裡涌出來，噴到了襟和地上。

沈氏一擡頭，頓時駭然撲上來：“五哥，五哥！你這是怎麼了？誰給你灌了毒藥……”

沈氏尖銳的哭喊聲在耳邊不斷迴響。

沈謙已什麼都聽不見了，溘然倒地，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