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溎比晨姐兒大幾歲,如今已經是拔年郎,這般杵在那邊吃悶酒的樣子,頗為明顯。
晨姐兒看他在那邊獨自飲酒,與邊人說了幾句話后,到了他跟前。
正好張若溎又倒了一杯滿酒出來,晨姐兒手把那杯子搶了去:“你做什麼呢?這樣頹喪失禮,就不怕辱沒了你家的名聲?快快起來,那麼多人看著呢。”
張家世代清流,滿門清貴,以書香傳家,這是在朝中上下人人皆知的事。
晨姐兒知道張若溎素來重視家族名聲,亦是和家中長輩一樣,力求讀好書考取功名,為朝廷出力。
然而現在他這番做派,和他平日里嚴以律己的模樣相差甚遠,也難怪晨姐兒了解他用這般的說辭來讓他反省了。
可張若溎現在心里難得,又哪里聽得進去這一番言辭?
“你可知與你議親的是誰?”張若溎不接剛才的話茬,眼睛紅紅地問晨姐兒。
晨姐兒被他這失態的模樣嚇了一跳,口而出:“我怎麼知道。這都是家里人安排的,聽聞皇祖父和德妃娘娘也已經允了。想必是個不錯的人家。”
說得十分順暢半點都不猶豫,可見是真的了。
張若溎滿都是苦,偏偏有苦說不出,只能搖頭擺手:“罷了罷了,和你說也沒甚用。你去忙你的吧。”說著從旁邊了個酒杯自顧自繼續倒酒去飲。
晨姐兒沒料到這個人如此冥頑不靈,見勸他勸不,索跺跺腳轉而去找旁人了。
弘歷剛才都已經跑去富察家找富察小格格玩了,遠遠瞧見自家姐姐和張若溎在說話,不由得又跑了回來,眨著眼睛問:“溎哥哥,我姐姐和你說什麼了?”
張若溎愁苦不能自拔,嘆了口氣,沒吭聲繼續喝酒。
弘歷明白過來。
得,這倆人都沒聽明白兩位娘娘的話。
看來聰明人只有他一個啊。
弘歷哈哈大笑著又折轉回了富察家那邊,繼續找小格格玩。
倆人自從上次后,倒是冰釋前嫌了,不似以往那般針鋒相對。且兩人又是同齡人,說起話來也很有共同語言,這次到了,一起玩也是自然。
張若溎的失魂落魄被珞佳凝看在了眼里,想了想,覺得溎哥兒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捉弄人這種事,稍微一下也就罷了,讓人孩子這麼痛苦不堪實在是說不過去。
珞佳凝就找了胤禛,問他要不要和張若溎說一聲,和晨姐兒說親的人家就是他們張家,而且選定了的就是他溎哥兒。
胤禛原本正和弟弟們談笑風生,聽見了妻子在他耳邊的小聲嘀咕后,他頓時眉頭一皺,不大樂意地說:“我晨姐兒那麼好的孩子,往后都要嫁給他跟著他吃苦。現在他這點苦頭算什麼?不和他說。”
珞佳凝:“……”
實在看不出來,晨姐兒嫁給張若溎有哪一點要吃苦了。恰恰相反,連皇阿瑪都說,晨姐兒許到張家的話,往后是要去福的。
眼看著這個當爹的說不通,珞佳凝便決定去找另一個當爹的。
畢竟溎哥兒現在喝酒喝上了頭,下他的模樣,著實不太好讓這個未來丈母娘去手管什麼,倒不如讓當爹的們過去看看。
珞佳凝尋了張廷玉,與他簡短說了幾句。
張廷玉茫然四顧,看到張若溎在角落喝悶酒,念王妃的一片好心,頷首說道:“那回頭微臣與他說說,多謝王妃恤。”
珞佳凝見狀,就沒再把告訴張若溎這件事再放心上——反正他有他爹關上房門在自家說悄悄話,這個未來準丈母娘還是不要輕易手的好。
張廷玉其實已經做好了準備,打算回家的車子上告訴張若溎關于定親的事兒。
誰知,等到宴席散了后,張若溎醉醺醺來到車子上,劈頭蓋臉就來了句:“父親,兒子有句話想問問您。”
平時張若溎都是沉穩年郎的模樣,沒有任何不良嗜好,更遑論現在這樣喝酒醉醺醺的模樣?
張廷玉當即就不太樂意了,板著臉說:“為父平日怎麼教導你的?喝酒誤事。若是淺酌倒也罷了,千萬不能喝多。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算什麼回事。”
張若溎腦袋里都是嗡嗡嗡響著關于晨姐兒定親的消息,聽不進父親的話,訥訥地說:“父親,請您告訴我,與晨姐兒定親的是誰?那人學識可比我好?門第比我們張家更好?教養也比我更佳?”
張廷玉發現這孩子真是沒救了,跟他說話他都聽不進去,氣惱之下,他直接懟了兒子一句:“你放心,晨姐兒的未來夫婿,反正不會比你差就對了!”
就是同一個人,能差到哪里去?
張若溎一聽這話,只覺得父親是在暗示他那定親的未婚夫絕對不可能是他了,不由得潸然淚下。
張廷玉自然知道“”之一字的可貴。
想當年,他和妻子姚氏伉儷深,姚氏嫁給他后多年沒有懷孕,他也連個妾室都不曾納過,夫妻倆的好到沒話說。
其實他也很想諒自家兒子一下。
可是這臭小子吭哧半天都沒說到點子上去,而且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腦補了那麼多,實在不像是他們張家人那麼聰明。
張廷玉越看溎哥兒這頹喪的樣子越生氣,賭氣之下,索不告訴他實了。
——反正過段日子賜婚圣旨下來,一切都能揭曉,現在就讓這臭小子難一段時間去!
除夕晚宴后。
過了沒幾日,趁著過節的喜慶氣氛,珞佳凝和德妃便把和張家結親的事告訴了晨姐兒。
晨姐兒倒是沒料到會有這麼一出,登時愣住:“前些日子除夕晚宴的時候,溎哥哥問起我來,我還說不知道是誰與我定親。卻沒想到會是他。”
德妃笑道:“自然是他。除了他之外,也沒哪個孩子能對你那麼好了。再說,張廷玉人也極好。你嫁張家是很不錯的。”
晨姐兒對此倒是覺得沒什麼。
不過能夠嫁到張家,自然是開心的。爹爹就是自己的啟蒙先生,儒雅溫和。夫君又是一起長大的很會照顧的小哥哥。
覺得很好。
只是,晨姐兒即便已經知道了即將和自己定親的是誰,卻人在宮中陪著德妃,不能輕易出宮去。
于是便也沒有機會把這件事告訴張若溎。
一來二去的,張家其他人和雍親王府上上下下都已經知道了晨姐兒的未來夫君就是張若溎,唯獨這未來的新郎自己不知道。
張若溎愁苦不堪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段時間里,他做什麼都提不起神來。旁人在開開心心過年,他則悶在自己書房,寫了一首又一首的詩,各個讀上去都悲傷到了極致。
張廷玉看在眼里,卻把閉得更了。
其實這段時間有不人來到張家拜年,旁的不說,他弟弟張廷璐和弟妹七公主就來了好幾趟。
夫妻倆知道了溎哥兒和晨姐兒定親的事,只是礙于張廷玉叮囑過,沒有在溎哥兒跟前把話說明白而已。
但夫妻倆心疼侄兒,明里暗里暗示過好幾次,晨姐兒結親的年是個“與一起長大的年”。
偏張若溎沒聽明白,只以為雍親王府附近還有哪戶人家和他們家往來頻繁,那一家有個嫡子才貌出眾堪配晨姐兒。
所以叔叔嬸嬸的話說過之后,他更加難過了,略做了一小會兒就耷拉著腦袋回了房間。
張廷玉十分無語。
自家兒子到現在都沒看清楚形式,那就真不是其他人的錯了,是溎哥兒他自己傻。
傻到這個份上,活該苦。
張廷玉懶得和個傻子多說話。他開開心心瀟瀟灑灑過了一個好年,而他兒子張若溎則過了個悲傷年。
年后過了些日子,春暖花開,萬復蘇。
康熙帝覺得這個時候賜婚是件極好的事,大手一揮寫好了圣旨,讓梁九功的徒弟親自去張府宣旨。
張若溎前一晚沒睡好,昏昏沉沉的,腦袋疼得很。跪在地上聽圣旨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子都是飄忽的,晃晃悠悠踩不到實地上的覺。
誰知圣旨一開始讀起來,他就發覺了不對勁——怎的居然是賜婚圣旨?而且好像這圣旨不是對著別人的,就是對著他?
張若溎茫然地抬頭了過去,又恍然驚覺不該這樣失禮,趕低下頭。
等到圣旨念完,他整個人都呆住了:“皇上賜婚?給晨姐兒,和,我??”
他是真不敢相信,晨姐兒的未婚夫婿居然是他!
這不可能!
小陸子親自把他扶起來,笑著說:“張公子莫不是前一晚讀書讀太晚,還沒有回過神?正是給您和雍親王府的小格格賜婚的。”
說罷,小陸子深深喟嘆:“說起來,您這真是很得圣寵了。雍親王和王妃可是在皇上跟前最寵的,他們家統共就這麼一位小格格,偏就許給了您。您這沒有半點喜悅的模樣,可是不太樂意?”
張若溎哪里是不高興?
他是高興道有些不知道怎麼控制表,整個人直接傻在了原地。
張廷玉笑著朝小陸子說道:“犬子讀書確實晚了點。更何況這件事我一直沒和他說,還小公公在皇上跟前莫要提起他的失態才是。”
這回到小陸子呆住了。
他聽師父梁九功說,張家和雍親王府兩家應該都通過氣兒了,兩家人都知道是雙方結親才對啊。
便是晨格格自己,也都已經知道將要嫁給的是張若溎。
怎的張若溎還不知道?
小陸子何等聰慧,瞬間明白過來這個套兒可能是張若溎他爹給下的,指不定雍親王府也參與進去了。
他打著哈哈笑說:“令公子哪里失態了?明明是喜出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喜悅才好了。”
說罷,小陸子打了個千兒:“奴才還得回宮復命,張大人您自便。”說著帶了人浩浩回宮去。
張若溎在原地站了好半晌,終于,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明白晨姐兒往后就要嫁給他了,頓時喜出外,哈哈哈哈地對天一陣狂笑。
開心過后,他猛地反應過來,這事兒他爹肯定是知道的,特意瞞著他,看他這段時間這麼痛苦也不為所。
張若溎猛地甩頭,怒瞪剛才張廷玉所在方向,怒吼一聲:“父親!兒子有話要問您!”
可是目所及之,哪里還有張廷玉的影?他察覺到事不對勁,早就溜走了,才不會傻等在那邊。
圣旨下來過后,便是兩家人開始走流程,過六禮了。
雖說張若溎已然是十七八歲的年郎了,可晨姐兒年紀不算很大,且雍王妃有意再留兩年,于是兩家就慢慢過禮就行,不急于一時。
正好湊著這段時間,還能把禮備得更好一些,婚期什麼的也能慢慢的仔細商議。
這段時間里,晨姐兒繼續在宮里陪伴德妃,祖孫倆同吃同住好不快活。
而張若溎,自打知道晨姐兒即將嫁給他作妻子后,變得愈發勤懇努力起來。
他知道,宮里那位姓陸的小公公說的沒錯,晨姐兒出高貴又是雍親王唯一的兒,份品貌來說嫁給他真的是低嫁了。
雖說他也肖想過,萬一能夠娶到晨姐兒,該怎樣怎樣。實際上他是半點都沒敢奢過這門親事能的。
畢竟他是庶子轉為嫡子的,且生母已經去世多年,份完全不堪匹配晨姐兒。
如今心愿得償,他便愈發努力。
他覺得,唯有認真讀書,考上功名認真做兒,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給晨姐兒一個好的前程,方才能夠不負雍親王與雍親王妃對他的一片厚。
自打接了圣旨開始,張若溎便足不出戶,悶頭苦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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