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伊直孝突然的發言,讓土井利勝和德川家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詫異地看著這位大老。
倒不是因為他的意見驚世駭俗,而是因為,最近在商討抵漢寇的方略時,也許是因為心中沒有定策,也許是因為不想要干擾德川家和土井利勝的思路,井伊直孝基本上沒有發言過,也不對他們的政策發表意見,他的默認也給了土井利勝很大的方便。
可是現在,他突然罕見地發表了意見,而且是明言反對土井利勝,這著實讓所有人到驚訝。
土井利勝尤其到驚詫和尷尬,因為他作為老中的首席筆頭,再加上深得德川家的信任,一向可以說是說一不二的,這麼被人當中反對和呵斥實在是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了,著實讓他到有些難堪。
更何況,井伊直孝還直接將一頂大帽子扔到了他的頭上——三河國是德川家起家的地方,也是德川家康在被臣秀吉轉封到關東之前德川家的據地,可以說有「龍興之地」的意味,在幕府當中地位非同尋常。
另外,位於本州島中部的三河國的地理位置也十分重要,可以說是關東的大門口,如果真的被人打到了三河國,那麼關東也將會直接面臨敵軍的兵鋒了。
這麼嚴酷的指責,土井利勝當然承不起,他馬上為自己分辨。
「大人,我絕沒有讓將軍大人放棄三河故地的意思,相反,我覺得為了固守關東,三河必須要拼盡全力來固守,哪怕傷亡再大也要死戰到底,讓漢寇看到我們誓死捍衛幕府的勇氣!」
「你的言下之意,就是要放棄京都對嗎?」然而,他的辯解卻沒有讓井伊直孝滿意,井伊直孝冷冷地看著他反問,「試問,如果我們就這樣放棄了京都,那天下人又怎麼會相信我們能夠守住其他地方?若是失去了天下人的人心,難道我們還能夠在三河擋住漢寇嗎?在京都擋不住的話,三河也擋不住,兩邊是一的!」
隨著他斬釘截鐵的斷言,其他幕府重臣們也紛紛點頭,暗自私語,顯然其他人也有這樣的想法。
「直孝公的意見,鄙人並不贊同!」這下土井利勝著急了,連忙加大了音量,「京都就是京都,三河就是三河,兩者如何會是一?京都孤懸關西,周邊都已經不堪,稍不注意就會是四面皆敵;而三河是背靠關東,領民也深德川家世代恩惠,更有幕府的全面支援,兩者差的可就太多了!」
井伊直孝只是冷冷一笑,顯然不為所。
「你說得看上去很有道理,不過若我們放棄京都,難道其他各地的強藩和豪族會相信你的說辭?我們現在已經看到了,前田家和伊達家已經在蠢蠢,他們之所以還沒有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來,無非只是對幕府還殘留有最後一點敬畏而已,若我們不經苦戰直接放棄了京都和西國,那麼他們無疑會認為幕府已經窮途末路,那麼他們到時候難道不會直接反逆嗎?」
這個詰問十分有力,以至於土井利勝驟然語塞。
他也知道,如今幕府經過一系列的挫敗,已經是威大損,各地的強藩都已經在私下窺測幕府虛實,隨時有可能倒戈相向。現在他們只是作壁上觀不聽從幕府調遣而已,但是如果幕府真的放棄京都乃至整個西國的話,他們還會不會作出更為過分的舉,就連土井利勝自己也無法作出保證來。
京都的地位太過於特殊,如果丟失的話肯定將會是幕府在政治上和威上的沉重打擊,更何況西國一丟失,前田家就已經和大漢連了一片,他們還會不會畏懼幕府就很難說了。井伊直孝在政治上的疑問,確實是很有道理。
可是土井利勝明知道丟失京都會有這麼大的風險,卻還是堅持自己原本的看法。
「大人,您說得十分有道理,如果西國丟失的話,諸位大名強藩恐怕都會心寒,甚至還有些惡之輩會趁舉兵反對幕府……但是就算這樣,在下還是認為,眼下必須要放棄西國固守關東!」
他如此頑固的要求,令井伊直孝不睜大了眼睛,最後搖了搖頭,「你為老中首席,擔當大任,卻對漢寇如此畏之如虎,實在令人齒冷!」
「若是空唱高調就能夠驅逐漢寇,把他們打敗的話,在下現在可以喊出一萬句高調!難道在下不希我軍連戰連捷,一路直接將漢寇打下海嗎?」土井利勝也有些生氣了,就連臉都有些發紅,「在下也想要和漢寇拚死決戰,把他們打出去,可是現在形勢如此,難道我們不應該正視現實,採取切合實際的策略嗎?」
接著,他又環視了一圈周圍竊竊私語的幕府重臣們,富有力的目迫得他們統統噤聲,「自從兩國開始兵以來,我軍一方已經和漢寇手了那麼多次,可謂是連戰連敗,一路敗退,讓漢寇從南端的九州島一路打到了畿!事已經很明顯了,我們在西國和漢寇決戰決不明智,只會白白地讓幕府陷風險當中……所以現在只能以固守關東消耗漢寇為念。弱有誰覺得自己帶兵去西國必定能夠打贏漢寇,那就請站出來,告訴將軍大人吧!」
果然,他這麼一問,其他人也犯了難,一時間竟然沒有人再說話了。
經過了與漢寇大軍幾次的大戰之後,幕府軍有許多人敗退而歸,而他們對漢寇的炮火之犀利,作戰之都心有餘悸,異口同聲地跟周邊的人描繪與漢寇戰時的艱難和可怕,在他們的宣導之下,幕府上下武臣都對漢寇的兵威有了一些畏懼的緒。
再說了,幕府這樣節節敗退,但是之前板倉重宗帶著部下在姬路城已經可以說是拚死抵抗了,他們這麼不顧都擋不住,又有誰有信心說自己一定能夠擋住?
只要沒有人能夠站出來說自己能抵擋漢寇,那土井利勝的話就十足有道理了——既然誰都沒有信心去西國擊垮漢寇,那又何必再強行固守西國,將幕府大軍陷到危險當中?
然而,土井利勝的盤算卻很快被井伊直孝打破了。他突然伏下了了,對著德川家一直叩拜下來。
「將軍大人,在此危難之秋,為幕府大老,我無法力挽狂瀾,實在愧對大人,也愧對神君在天之靈。現在在這個危機關頭,西國對幕府來說實在是重要無比,我等已經無路可退……臣雖然無能,但是之前也曾跟隨過神君四征戰,多也學習到了一些神君帶兵打仗的經驗……所以臣覺得此時此刻,臣應該為將軍大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德川家一瞬間睜大了自己的眼睛,而其他人也極為震。
為大老,井伊直孝在幕府部的地位十分崇高,可以說是幕府將軍之下的第一人,擁有這樣的地位,他原本可以安榮華富貴,但是在這樣的危難關頭,他卻而出,請求將軍大人讓他帶兵去和漢寇大戰,拯救西國岌岌可危的形勢,這實在令人。
要知道以他的地位,就算打贏了幕府也給不出多大的賞賜,頂多就是謝他匡扶幕府的功績而已,要是打輸了,那可就是一世英名盡毀了——而且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有很大的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局面。
這位大老當然是知道這個現實的,可是就算知道,他還是要這麼做,這可真是赤膽忠心了。
多年來,德川家都對井伊直孝不太滿意,因為他的威和權勢實在太大,可是今天他卻對這位大老的做法深為。
尤其是,井伊直孝所說所做的,都與他所想的不謀而合。
「將軍大人,雖然大漢軍隊與幕府戰以來是連戰連捷,但是他們並沒有和我們全面對壘,之前打的都是各地的藩軍,和板倉重宗倉促召集的軍隊而已,這些軍隊本來就戰力不足,就算被擊敗也是十分正常的事。」在德川家鼓勵的視線下,井伊直孝繼續侃侃而談,「而如果我們帶著幕府裝備最為良,而且人數眾多的關東武士前去和他們戰,一定能夠讓局面轉危為安!之前就是因為我們行事太過於保守,所以才讓他們如此肆無忌憚,以至於形勢落到如今的地步。」
「之前漢寇兵鋒正盛,而我們倉促之間準備不足,所以稍稍避讓,也是理所當然的,並不能責備誰。」
井伊直孝這是在暗諷土井利勝之前對大漢太過於畏懼,主避讓了太多地方,德川家當然聽得出來,為了保護自己的頭號心腹,他當然也要為土井利勝說幾句話。不過,他已經傾向於按照井伊直孝的方略形勢了——畢竟作為年輕人,他心裡也對現在的形勢到十分憋屈,更加不願意一直避讓漢寇。
當然,他還是有一點擔心。
「如果我們舉兵西向的話,你真的有信心抵擋住漢寇嗎?」
如今,不是島津和利這樣的大大名已經投靠了漢寇,就連朝廷在漢寇的扶持之下也已經擁有了一支強大的武力,所以他已經不去想完全擊敗或者驅逐漢寇了,他只想要守衛住現在幕府的地盤,然後想辦法謀求和消耗了大量資源和兵力的大漢和談。
「漢寇火兇猛,而且作戰,自從立國以來就已經四征伐,可謂是強兵,所以……我沒有信心一定能夠驅除他們。另外,因為我們之前的步步退讓,所以京都現在形勢已經危如累卵,恐怕就算我們現在前去相救,也未必能夠救下來。」井伊直孝先十分坦率地承認了自己所面臨的困境,並且明言自己未必一定能夠力挽狂瀾。
「但是……臣一定會展示出我們三河武士的決心和勇氣,讓漢寇流盡鮮,只要我們不顧和漢寇死拼,就一定能夠讓漢寇蒙相當大的損失,到時候他們就會退,而其他各藩也會看到幕府的實力……只有這樣,神君的基業才能夠保全!」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罕見地有些慷慨激昂。「請將軍大人下令吧,讓我軍去和漢寇決戰!」
隨著他的鼓,其他人也慢慢地被染了,然後和他一起向德川家請命,一時間整個表殿群激憤,大有一起上陣把漢寇打個落花流水的勁頭。
而德川家也被這種慷慨激昂給染了。在這種風雨飄搖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能比他更加期待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支撐整個搖搖墜的形勢,讓祖父和父親傳給他的基業能夠過這場風雨。
正因為如此,井伊直孝這樣的表態才讓他如此。
而且,井伊直孝也不是唱高調而已,他說的十分務實——在現在的形勢下,京都是有可能保不住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守衛關東的門戶,同時和漢寇死拼,保護住三河,也讓他們看到幕府的決心。
其他人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可能沒有多說服力,可是井伊直孝親自表態的時候,就完全不一樣了。現在的環境下,德川家寧可去信任這位爺爺和父親留給他的幕府大老。
「將軍大人……」眼看德川家已經有了一些搖,土井利勝覺得很著急,慌忙就想要再進言,可是德川家卻用一個眼神阻止住了他。
「好吧,那就如同你所願吧。」德川家重新看向了井伊直孝,「你從關東帶兵過去,去和漢寇戰吧……希你能夠武運昌隆,把漢寇阻擋在關東之外。從明天開始,所有幕府在西國的兵都歸由你來統轄!」
德川家一發話,就如同一錘定音,原本那些還在猶豫、心裡支持土井利勝的人也開始紛紛附和將軍大人的話了,看來井伊直孝的方陣已經為了幕府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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