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倦怠，日上三竿之後，朱厚照依舊在豹房春閣之中摟著人呼呼大睡。

自豹房竣工之後，朱厚照可謂是自由自在恣意快活隨心所。在乾清宮中住著，朱厚照總覺不太自在。那裏畢竟是曆代先皇的居所。每每歡迎恣樂之時，心中總是虛怯，總覺先帝們的英魂在殿宇之中遊，皺著眉頭盯著自己。

況且乾清宮在宮之中，母後也住在宮。雖然自己對張太後並不在意，但那畢竟是母後，自己不能太過離譜，總得顧忌一些。

但是住進豹房之後，便沒有這般顧忌了。瓊華島上，哪怕是鬧翻了也沒人管。夜晚聽著樹林中虎豹長嘯，夾雜著竹歌舞之聲，別有一番刺激。

劉瑾年後弄了不子進來，全部安置在豹房裏。各地州府出名的伶人年們也弄進來不。更是讓朱厚照應接不暇，每每隻恨夜太短，日太長。

昨晚又是一個通宵狂歡之夜，朱厚照淩晨時分才疲憊眠，所以睡得極為香甜。

這時候，有人從回廊上連奔帶跑的衝了進來。隔著簾幕用驚駭的聲音大聲嚷了起來。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朱厚照驚醒過來，聽著外邊那聲音尖利的刺耳，上起了一層皮疙瘩。

“誰在喧嘩？誰在喧嘩？該死的東西。”朱厚照高聲道。

“皇上，是奴婢。奴婢劉瑾。”外邊傳來劉瑾抖的聲音。

朱厚照愣了愣，劉瑾的聲音變得他都有些聽不出來了。況且，劉瑾怎麽會這麽不懂規矩。自己在睡的時候，他怎會跑來驚擾？

“混賬東西，吵鬧什麽？”朱厚照罵道。

“皇上，大事不好了。安化王……造反了。”劉瑾聲道。

“什麽？”朱厚照整個人這像是石化了一般，大張著不出話來。

……

安化王朱寘鐇，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第十六子朱栴曾孫，世襲安化王爵位，就藩寧夏鎮的一名朱氏皇族藩王，他造反了。

嚴格意義上來，朱寘鐇打出的旗號不是造反，而是‘清君側，除佞’。因為在他的舉兵檄文之中明明白白的寫著，他是為除劉瑾等佞人而起兵的。當然這不過是借口罷了。

朱寘鐇早就心懷大誌，因為地寧夏邊鎮，山高皇帝遠，這位王爺在寧夏鎮其實早就把自己當了皇帝一般看待。他的王府之中養著的一大群清客和幕僚早就在私底下或者公開場合稱呼他為‘老子’。

當然，自弘治五年襲安化王王位之後以來，從沒有人懷疑過朱寘鐇會真的想要當皇帝。所謂老子的稱呼，其實隻是被視為一種尊稱和笑談。

弘治十五年，曾經有人向朝廷稟報過此事。弘治皇帝聽到這樣的話，也是大笑不已，也沒當回事。

倒不是弘治皇帝心大，而是因為大明朝地方藩王早就被剝奪了領兵之權，甚至連王府中的衛士的數量也被一削再削。到了化年間，藩王府中隻允許擁有五十名衛士作為衛隊。他們除了擁有一些封地，手裏有些錢財之外，沒有任何本錢。

正因為如此，大明朝的皇帝們才會高枕無憂，不必擔心這些藩王會搞出名堂來。因為他們本不備造反的能力。

然而，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大明朝的皇帝們似乎忘了燕王朱棣當年奪取皇位的教訓，他們似乎忘了地方藩王長期就藩於京外，在地方上經營自己的勢力，終究還是一種患。他們雖然沒有領軍的權力，手中也沒有名義上的屬於他們的兵馬，但並不妨礙他們和地方員結，和地方軍隊結。他們手裏有錢，而錢是能讓鬼推磨的。除非他們沒有任何歪心思，否則，總是會找到機會和幫手鬧出事來的。

朱寘鐇在寧夏鎮便是如此。多年來，安化王府在寧夏鎮已經有了基，積累了不聲。在寧夏鎮，安化王府的地位幾乎等同於朝廷。遇到重大祭祀或者節日，安化王作為皇族的代表，召集所有員進行大型活，甚至代為置一些朝廷無法及時置的事，這似乎已經了一種習慣的行為。

在這其中，安化王朱寘鐇積極的和結員和將領，締造自己的勢力。他的王府之中雖然沒有大規模的護衛兵馬，但是也豢養了許多以護院和家奴為名義的人手。

可以，朝廷以為地方藩王隻是過著團團富家翁的生活。但實際上，如朱寘鐇這樣的藩王，其實在寧夏鎮擁有者相當的人脈和名。積聚的力量不容覷。

當然，是靠著這些，還不足以幹大事。畢竟平日言談甚歡，酒喝的再多，往的再切，真要是拉著那幫員造反，人家也不是傻子。造反可是要殺頭掉腦袋的，即便造反，也是要有必須造反的理由才。

所以，朱寘鐇雖然在寧夏鎮地位尊崇，卻也沒有敢輕易的發。平素也隻是發發牢，關起門來聽幾聲老子，穿個假龍袍過過幹癮罷了。

但是，瞌睡送枕頭，久旱逢甘。朱寘鐇也沒想到，造反的實際突然間便到來了。來的那麽猝不及防，來的那麽讓人無法拒絕。

一切還要從年前劉瑾下達的整治軍屯的聖旨開始。聖旨下達之後，朝野震，很是鬧騰了一陣子。但是，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劉瑾不會這麽沒腦子，會為了這件事得罪下人。這其中也包括了邊鎮的員和將領們。

這些人仔細分析過後認為，這不過是劉瑾的虛張聲勢罷了。最多不過是想借機撈一把銀子而已。到時候稽查的員來了，送些禮，好好的款待打發了也就不會有事了。

寧夏鎮的一幹員將領們也是這麽想的，直到正月裏負責清理核查軍屯的大理寺卿周東抵達寧夏鎮之後，他們才突然發現，他們是大錯特錯了。

這位大理寺卿周東，本就是不學無之輩。靠著他人引薦給劉瑾送了重禮，終於被提拔為大理寺卿，而且被劉瑾委以重任去寧夏清理軍屯事宜。這廝從接到任命的時候便把這件差事想的極為簡單。

他認為，隻需翻出田地冊子，找到這些軍屯是何人耕種，便知道什麽人多占了田畝。到時候這些人全部將田畝退還出來便罷了。

他還認為，這次劉瑾讓他清查田畝，目的便是要大量的將私人侵占的軍屯田畝收歸朝廷。數量越多，便越見效，差事便越讓劉公公滿意。鑒於此，他讓隨行丈量田畝手下在丈量標尺上做文章。本來一頃地合一百畝，到他手裏一丈量，五十畝便合一頃，直接將別人手中的田畝數量翻了一番上去。

可想而知，這麽做帶來的後果如何。

寧夏衛都指揮使何錦義、副都指揮使周昂，千戶丁廣，李鉉等軍中將領，以及下邊的一些百戶總旗們確實侵占了不土地。寧夏鎮的一些員們也都多多侵占了不軍屯田畝。但是，按照周東的丈量方法，他們連老本都要賠進去也不能堵上窟窿。

以寧夏衛都指揮使何錦義為例，多年來他侵占了軍屯田畝兩千五百頃，可謂是最大的碩鼠。本來，周東來到寧夏鎮的時候，他便已經送了周東五萬兩銀子以及安排了最好的酒宴食宿，甚至不惜將自己府中的妾送給周東用，就是想打發了此事，破些錢財了事。結果這周東銀子也收了，人也睡了，酒宴也吃了，一個月後還給何錦義下達了一份通知，告訴何錦義，他需要退還三千五百頃的侵占的軍屯。

何錦義都要瘋了。自己總共才侵占了兩千五百頃，花了那麽多代價打點這廝，結果反而要自己退還三千五百頃。自己將侵占的田畝全部退回去還要倒一千頃。這上哪理去？

那周東還讓人告訴何錦義，他已經高抬貴手，因為按照他的丈量方法，他何錦義該退還五千頃才是。

可想而知，何錦義的心如何？

不是何錦義和一幫千戶百戶們，地方的一些員們。就連寧夏衛普通軍戶之家，也因為周東的翻倍丈量法而統統是侵占朝廷屯田者，統統都要退還一部分田畝。本來以為朝廷派人來清退軍屯，能讓被侵占的土地回到自己手裏。結果這麽一鬧，不但土地沒拿回來，反倒還要倒出去。由此，可見上上下下人等是怎樣的心境。

周東倒是雷厲風行，三個多月時間裏，仗著有聖旨在手，仗著有司禮監劉公公為靠山，油鹽不進，趾高氣揚。帶著隨行的員講個寧夏鎮上下折騰的是飛狗跳。他帶去的人對一些軍戶和吏們橫眉怒眼，稍有言語職責便又大又罵又抓人，盛氣淩人不可一世。

寧夏巡安維學想要攀附劉瑾，此次更是給了周東極大的便利，親自陪同周東四搞事，鬧得犬不寧。

正所謂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周東此行本來便是斷人財路，已經是招人恨的差事了，更何況他還用雙倍測量法奪人田畝，那已經不是斷人財路，而是斷人生計了。

奪人田畝，斷人生計。活路都沒了，還有什麽可的？上上下下的痛恨在瘋狂滋長著，怒火也在集聚著。

朱寘鐇當然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他敏銳的覺察到，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