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黑影翻牆而出,沿著胡同往西,行了不到裏許,抵達另一高大的宅邸之前。
這裏是原錦衛指揮使牟斌的住。
自牟斌就任錦衛親軍指揮使之職後,外城崇北坊這大宅便幾乎每都是人聲喧沸。白日裏員們來來往往,晚上也是燈火通明,往往要鬧騰到三更過後才會安靜下來。
但如今,黑夜之中,整座宅院黑乎乎的一片,像個鬼宅一般。短短五六日時間,往日的熱鬧喧嘩煙消雲散,就連門口蹲著的石獅子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威風,看著像是兩條看門的癩皮狗了。
三條人影站在牟斌的大宅門前的暗影裏,那正是張延齡和陳式一張三人。
“這宅子這麽大,牟斌住在哪間屋子,可探查清楚了?牟斌家中應該有不護院仆役,不能靜太大。”張延齡低聲道。
“侯爺放心,我們已經過形了。牟斌這兩日遣散了一批仆役。家裏已經沒有多人了。後宅人倒是有好幾院子,昨晚和今晚,他都在後宅東院他的妾的那裏留宿。他們家中的宅院我們也的清清楚楚。”張沉聲道。
張延齡點頭道:“樹倒猢猻散,牟斌倒臺了,他邊的人也都要跑了。以前的那些護衛他也無法調了。這廝今晚死定了。”
陳式一輕聲道:“侯爺我等不及了砍了這狗賊的腦袋了。”
張延齡道:“陳兄弟,最後關頭,不要太過急躁。牟斌這廝還是有些本事的,他的仇家也多,怕是睡覺都會睜著眼。冷靜些,心些。”
陳式一籲了口氣道:“侯爺的是。”
張延齡點點頭,看著陳式一閉目深呼吸幾口,緒穩定了下來之後,輕聲道:“出發。”
三人從暗影之中走出,沒高宅圍牆之下的影裏。順著高大的圍牆一路往後宅方向,抵達後宅高牆位置站住腳步。
張從肩頭取下鉤索,高高拋起。哢吧一聲,鉤索掛住高牆頂端磚,張拉了拉鉤索,確定穩固之後看向張延齡。
張延齡打了個手勢。張拉著繩索雙足踩在牆壁上手腳並用,片刻間便上了牆頂。
張延齡心中喝了一聲彩,待張從牆頭發出一切正常的信號,也抓住繩索攀爬上去。張延齡雖然爬的沒有張快,但是張延齡爬的很穩當。畢竟曾經熱戶外運,攀巖繩降都是駕輕就的,攀爬繩索上牆倒也難不倒他。
陳式一隨後爬上,三人伏在牆頭靜悄悄的向著牆張著。
但見黑沉沉的夜之下,院子裏黑乎乎的房舍鱗次櫛比,規模頗大。黑乎乎的連一片的宅子裏寂靜無聲,也沒有燈火,一時之間難辯方位。
三人正在竭力分辨位置,陳式一忽然指著北側方向低聲道:“侯爺,那院子裏有燈。”
張延齡和張瞇著眼看去,果然,在不遠的一座宅院裏,長窗之似乎著一點昏暗的燈火,忽明忽暗若若現。
“不知是不是牟斌住。”張低聲道。
“去了再。有燈便有人。即便不是牟斌,也能問出他住在哪裏。”張延齡低聲道。
陳式一點頭,收了鉤索,換了個方向勾住牆壁,將繩索往牆放下去。三人順著繩索溜下來,越過幾座宅院,沿著一條漆黑的回廊直奔燈所在之。
與此同時,屋子裏的話聲也傳來。張延齡等人仔細聆聽,似乎有子的哭泣聲,還有夾雜著含糊不清的男子的咒罵聲。
“是牟斌!是他的聲音!”陳式一忽然子繃,手到了腰間兵刃上。
張延齡手按住陳式一的手,低聲道:“不要激,莫聲響,進去堵住他。”
陳式一閉目息幾聲,緒微微鬆弛下來。張延齡向張打了個手勢。張會意,上前輕輕推院門。院門從裏邊拴著,推不開。張看了看左右,縱一躍,從院門旁的矮牆上悄無聲息的翻了過去。
張從裏邊開了院門,三人一步一步的屏息靠近燈火閃爍的長窗廊下。屋子裏的哭聲和咒罵聲也更加的清晰。
“嚎,嚎他娘的什麽?嚎喪麽?老子還沒死,你便嚎喪。還嫌老子不夠煩麽?老子想清淨清淨都不讓麽?”牟斌的咒罵聲傳來。
“嗚嗚嗚,你心煩,奴家便不心煩麽?本來好好的,你偏要去惹別人,結果弄的也丟了,家裏樹倒猢猻散,仆役婢們都遣散了。這以後的日子還怎麽過?”一個子的聲音傳來。
“怎麽過?該怎麽過便怎麽過。老子當年娶你的時候不也隻是個千戶?現在老子還是個千戶,怎地?嫌棄老子不?”牟斌罵道。
“當年是當年,現在是現在。你知道今日奴家遇到錢府的三夫人的時候,怎麽對我的麽?平日對我陪著笑臉,送我這個送我那個的。今日對我百般譏諷,還將送我的鐲子和首飾要回去了。嗚嗚嗚,還,現在老爺倒黴了,以後就當不認識我,免得牽連夫君錢大人。還,我得想辦法找出路,不然以後要牽連……。老爺,你我得了這個氣麽?”子哭道。
牟斌咬牙罵道:“錢穆這個狗娘養的,平日在老子麵前像條狗一般,著意結。現如今,翻臉不認人了。不往便不往,這有什麽?老子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子道:“老爺你現在罵這些有什麽用?你老實,皇上還會不會降你的罪?劉瑾和那張延齡他們還會不會繼續打擊你?他們現在都是紅人,你得罪了他們,還有機會東山再起麽?怕不是妄想。你隻告訴我,以後還會不會更糟糕?”
牟斌怒道:“六,你什麽意思?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當真有別的打算?連你也翻臉不認人麽?”
子停住哭聲,道:“老爺,奴家也是為了你好。如今你什麽都沒了。沒了,還要罰一大筆銀子。以前別人送你些銀子,你散漫的很,花的一兩不剩,本就是個空殼子。現如今誰送你銀子?降職閑住,罰俸三年。咱們不別的,你拿什麽養活這一大家子?就你這樣的,還養著七八房妻妾,你養的起麽?奴家也不是嫌棄你,奴家好歹給你生個兒子,為你牟家留了後。要不,你將那些人全趕走,扶我當了正室,我也不是不能跟你同甘共苦。我這沒名沒分的,還要跟你苦熬,你心裏過得去麽?”
牟斌怒道:“六,我牟斌待你不薄。後宅裏對你最好。這麽多年,沒虧待你吧。每年銀子也沒給你拿。你平日吃穿用度,便是國公夫人也未必比的上吧。現在老子遭了難,你便打著別樣的主意?”
子道:“老爺你可莫這麽。奴家十三歲上跟了你,這麽多年來伺候你妥妥帖帖的,為你生了兒子。難道不該得些好?你還不是貪圖奴家貌?奴家這麽多年侍奉你難道不是功夫?你對我不薄,我對你也不薄。況且,那件事之後,奴家便看了你。我哥哥沈良,對你忠心耿耿。跟在你後麵像條狗似的。結果,他被人殺了,你屁都不放一個,也不提為他報仇。那可是我的哥哥啊,你若真心對我,怎會連我哥哥都保護不了,被人殺了也不提報仇?你心裏本就隻想著你自己,我們這些人,死了便死了,你也不在意。現在你自己倒黴了,便什麽義之類的話。你虧心不虧心?”
牟斌暴怒道:“你個臭婊子,跟老子翻舊賬是麽?你哥哥自己蠢,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被人給宰了,能怪得了老子?老子已經盡力提拔重用他,可是他自己不中用,我能如何?你老子不為你哥哥報仇?我今日的境是為何?我為何參與彈劾劉瑾張延齡那幾個狗東西?殺你哥哥的是張延齡在,我難道不是為了給你哥哥報仇?你這狼心狗肺的臭婊子。養條母狗也比你懂得恩。”
“好,既然如此,老爺你便休了奴家便是,奴家是個臭婊子,奴家是母狗,免得玷汙了你牟家的名聲。奴家也眼不見心不煩。”子冷聲道。
牟斌怒罵道:“你這個臭婊子,怪倒是這幾板著臉,給老子臉看。老子得來陪你,想討你歡心,卻原來你是嫌棄老子了。見老子倒了黴,便想要攀高枝了。是也不是?”
子冷笑道:“隨你怎麽。奴家夠了。你現在要權沒權,要錢沒錢,虧你適才還向我要己銀子去補家用。要不這樣,奴家出去賣批,賣了銀子回來養活你們這一大家子好不好?瞧你害不害臊。我告訴你,除非你休了奴家,不然指不定那,奴家給你幾頂綠帽子戴戴。”
“你什麽?你再一遍。”牟斌的聲音憤怒的都發出了嘶吼聲。
“奴家就了怎樣?”子冷聲道。
“嘩啦。”房中似有什麽東西翻倒,接著傳來子的驚聲:“你幹什麽?你幹什麽?”
“臭婊子,你個臭婊子,今日我要殺了你。你敢如此辱我。我牟斌何曾過這等辱。”
“啊!你別過來,你個沒本事的。隻會欺負家裏子。你這個廢男人,廢……呃呃……”
子一邊咒罵一邊尖。突然間,刺耳的罵聲戛然而止,接著屋子裏一片桌椅翻倒之聲。
窗外蹲著的三人全程聽得真切,皺眉對視。張延齡打了個手勢,張點頭,用手指沾了塗抹破窗紙往裏瞧。看到牟斌著上,雙手掐著一名子的脖子麵目猙獰。那子雙腳離地,口中發出呃呃之聲,手腳踢擺,將周圍的帳縵桌椅木架打的稀裏嘩啦。
張轉頭連忙向張延齡打手勢,張延齡湊上去往裏一看,麵驚愕。
“進去!”張延齡低聲喝道。
張和陳式一長而起,將早已撥開的長窗拉開,縱跳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