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晚宴自然是盛熱鬧。阿秀使出渾解數，整了滿滿一桌子的味佳肴，這是表達義的最為實在的方式，恨不得一頓飯便讓張延齡瘦掉的能長回來。

酒席散去時，張延齡已經醉意熏熏了。這麽長時間來，風餐宿，時刻不得安穩。今日回到家中，酒佳肴，妻妾，當真有壤之別。

在某些瞬間，張延齡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恍惚，約覺得自己還置於浴廝殺的戰場上，耳邊響起的是敵我雙方戰鬥時的吶喊和嘶吼。

張延齡不知道談如青是什麽時候走的，他也不知道阿秀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或許是神極為鬆弛之故，酒意來的極為猛烈，他在酒席上便醉倒了。

半夜裏，張延齡大著驚醒過來，滿頭大汗的坐起來，坐在牙床上大口息。嗔目四顧，才發現睡在牙床之上。薄薄的紗帳籠罩在四周，屋子裏一盞燭火微微跳著，四周安靜，窗外夏蟲唧唧。

“夫君，你……怎麽了？做噩夢了麽？”睡在一旁的徐晚意坐起來，驚惶的看著張延齡問道。

張延齡籲了口氣，緩緩點頭。他不想描述夢中的形，他夢回了獨石城的戰場，夢見了千上萬的人被大火吞噬燒焦炭，夢見許多人的頭顱在地上噴著滾。夢見滿地的，遍地的殘肢斷臂，殷紅的鮮染滿大地。那簡直是地獄般的場景。

“對不住，我嚇著你了吧。”張延齡輕聲道。

徐晚意怔怔的看著張延齡，從枕邊取出布帕給張延齡拭著額頭上的汗，聲道：“可憐的侯爺，這一次你到底經曆了些什麽？怪不得在酒席之上，你便神恍惚。如青臨走前跟我，覺得你有些不對勁，要我看著你些。適才聽你不斷的喊，我你都不醒。”

張延齡愕然道：“我喊了？什麽了？”

徐晚意道：“我隻聽出來你喊打喊殺的話，其他的便沒有聽清楚了。”

張延齡苦笑道：“看來我是真嚇到你了。我是做了個噩夢，夢見在打仗的形，心裏張的很。哎，我怕是落下病了。”

徐晚意聲道：“夫君，忘了那些事吧，韃子被你們打敗了，你已經回家了。你瞧，這晚上多麽安靜祥和？我們也都在你邊，你安心便是。”

張延齡點頭道：“應該是這一趟到的刺激太深刻了，戰鬥太激烈了，一時不適應。已經半夜了麽？如青阿秀們呢？走了麽？”

徐晚意嗔道：“如青早走了，你喝著酒便醉了，如青走時跟你道別，你都不知道。阿秀……自然回房了。”

張延齡籲了口氣，苦笑道：“我怎麽就醉了？我記得沒喝多酒。”

徐晚意輕聲道：“想必是太勞累了。你麽？我去給你沏杯涼茶，你喝了好好睡一覺。”

張延齡看著徐晚意，見徐晚意穿著單薄的睡，出半截晶瑩勻稱的。漆黑的長發披散下來，俏麗的臉龐被秀發半遮掩著，一雙星眸擔心的看著自己。整個人有一種不出的風韻。

“我不，喝的可是秋白，那可是好酒。你是不是一直都沒睡？被我鬧騰的睡不著是麽？”張延齡微笑道。

徐晚意笑道：“也算是你鬧騰的，雖然你一開始鼾聲如雷，後來又喊打喊殺的嚇人。但是我睡不著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就想醒著聽你打呼嚕。你知道麽？你打的呼嚕有些音律之，我聽出了宮商角徵羽的音調來。”

張延齡忍不住笑出聲來，還是第一次聽人把打呼嚕的這麽雅致。徐晚意就是被自己吵得睡不著罷了，隻是用頑皮的法調侃自己罷了。越是和徐晚意相往越深，徐晚意便越是顯出的可之來。

張延齡手過去，摟住徐晚意的腰肢來，輕聲道：“對不住，咱們夫妻分別快兩個月，今日回來我卻醉酒睡了，可太對不住你了。”

徐晚意低頭道：“這有什麽對不住的？你累了，便好好歇息便是。”

張延齡笑道：“別勝新婚，為夫豈能倒頭就睡？”

徐晚意麵紅而赤，嗔道：“你……你……我又不……不……”

張延齡咬著的耳朵低聲道：“你不什麽？春宵一刻值千金，怎能浪費這大好時。”

徐晚意剛要話，便被張延齡吻住了，這之後，便除了和歎息，再也沒有出半句話來。

……

次日清晨，張延齡剛剛起床洗漱完畢，馬全便匆匆從前庭趕到後宅稟報，宮中有人前來傳旨。

張延齡忙來到前廳，便看見張永站在前廳之中。張延齡忙上前行禮。

“張公公，延齡有禮了。”

張永見到張延齡，臉上立刻出笑容來，忙還禮道：“侯爺好。咱家一早便來叨擾，實在抱歉的很。侯爺昨日才回京，本不該來打攪侯爺的。還侯爺不要怪罪。”

張延齡笑道：“張公公這麽客氣作甚？未知公公有何事前來？”

張永笑道：“還能有什麽事？皇上得知侯爺回京，昨日下午便想要侯爺進宮見駕的。大夥兒勸他侯爺你剛回京城，風塵仆仆，征塵未洗，怎也要歇息半日，跟家人團聚團聚。皇上這才沒有傳召。這不，一早皇上便要見你了，我便是奉旨你進宮見皇上的。侯爺，勞煩你辛苦一趟吧。”

張延齡笑道：“公公客氣了。其實皇上不傳召，我也是要進宮見皇上和太後的。公公稍候，我這便更進宮。”

張永連連點頭，躬笑道：“好，咱家在這裏等著便是。”

張延齡命人給張永上茶，讓他在前廳等候。快步去後宅了形，徐晚意忙命人伺候張延齡更。

張延齡和張永騎著馬直奔皇宮。路上，張延齡簡單的詢問了幾句皇上回京之後的形，張永倒也並不瞞，出了一番讓張延齡目瞪口呆的話來。

“侯爺，最近風聲好像不對。皇上回京之後上了一次朝，結果和外庭諸位大人們在朝上便鬧翻了。朝會還沒結束便退朝了。現在搞得很僵。”

張延齡愕然道：“因為什麽鬧僵了？”

張永道：“還能因為什麽？因為此次皇上出巡的事唄。閣幾位大學士和外庭員們要皇上下詔承認錯誤。承擔宣府鎮此次長城十幾隘口和幾要塞被搗毀，以及死傷七千多軍民的責任。”

張延齡苦笑道：“這是要皇上下罪己詔啊。皇上當然不肯，難怪會鬧翻了。”

張永道：“可不是麽？外庭這些人著實過分了些，這不是著皇上臉上無麽？強按著牛喝水麽？皇上那脾氣，我是知道的，本來還以為擊敗了韃子，回來後會被文武員們讚揚一番呢。結果不但被他們當場否認，還要皇上認錯，皇上年心，怎肯如此？這不就鬧僵了麽？”

張延齡皺眉不語，他知道這件事定然沒完，但沒想到來的這麽快。

“劉瑾怎麽？他有沒有勸皇上？”張延齡問道。

“劉瑾？他會規勸皇上？豈不是笑話。侯爺還不知道吧，劉公公回京那，大學士謝遷當著皇上的麵打了劉公公三個大耳，劉瑾氣的要命。當晚上便鬧著要上吊，不連累皇上。皇上特地安了他許久。皇上心裏定然也是因為這件事生氣的。劉瑾現在恨他們恨的牙，不得皇上給他們臉看呢，怎會規勸？閣幾位大學士前還去拜謁了先皇陵墓，據哭的昏黑地的，向先皇哭訴。皇上知道了更是生氣的很。現在是外邊生氣裏邊生氣，相互都生氣，誰也不肯讓步。哎！”張永歎著氣道。

張延齡聽了這話，更是不知道什麽才好。

看來，劉瑾飾皇上巡邊的計劃沒有奏效，外庭本不買這個賬。當初劉瑾找自己談這件事的時候，張延齡便想提醒劉瑾，別人不是傻子，不會相信劉瑾的話。他什麽皇上主迎敵的話明顯是拿拳頭往別人眼裏塞，把別人當瞎子。

不過張延齡之所以沒有出來，那是覺得或許看在皇上的麵子上，別人不會破這件事，大家大事化，就這麽糊弄過去了事。但現在看來，外庭顯然不肯糊弄。

至於那謝遷當著皇上的麵打劉瑾的舉，乃至外庭讓皇上下罪己詔，甚至跑去拜祭先皇陵墓哭訴的舉，更簡直是對朱厚照的無視了。外庭這幫人若不是瘋了，便是眼裏本沒拿朱厚照當回事。在他們心中，皇上就該聽他們的話，當個言聽計從他們控製的皇上。皇上跑出京巡邊這件事顯然讓他們覺得失去了掌控，故而開始強力施，要讓朱厚照低頭了。

形若是如此的話，一場風暴怕是真的無可避免了。

辰時時分，張延齡走進了乾清宮後殿。遠遠的，他便看到了朱厚照在後殿花園的空地上站著，手裏拿著一柄弓箭對著幾個靶子正在箭。

旁邊，劉瑾提著一支箭壺在旁伺候著。

朱厚照一箭出，劉瑾在旁大聲讚道：“中了，皇上當真箭百步穿楊呢。正好在咽上。這要是真人，豈不是一箭斃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