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庭群臣聽到皇上的笑聲，齊刷刷看向朱厚照。有人眼中滿是憤懣之意。

“皇上。朝堂之上，有人公然信口胡言，汙蔑朝廷重臣，臣不知這件事有何好笑？”劉健怒聲道。

朱厚照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手捂著咳嗽了兩聲掩飾。

“建昌候，你可知道詆毀汙蔑朝廷重臣的後果？你適才的這些話可有確鑿證據？”李東沉聲喝道。

“對，證據呢？拿出證據。倘無證據，便是汙蔑攻訐朝中重臣，當即刻拿辦，嚴懲不貸。”

“堂堂大明侯爵，居然咆哮朝堂，視皇上和朝中百為無，如此狂妄自大，豈能縱容？當即刻拿下，予以嚴懲。”

眾員七八舌，紛紛喝道。

一時間外庭員同仇敵愾，個個義憤填膺，麵紅耳赤，嚷不休。

張延齡冷笑而對，待眾人囂之聲停歇下來時，沉聲道：“我沒有證據。但是我需要證據麽？”

李東沉聲喝道：“此言何意？”

張延齡冷聲道：“你們可以栽贓陷害，可以憑借一張便汙蔑我哥哥豢養盜匪，私通匪盜，甚至不惜要將我哥哥送北鎮司之中審查。你們憑借的是什麽證據？北鎮司是什麽地方？下盡人皆知，你們不過是想要屈打招，置我哥哥張鶴齡於死地罷了。”

謝遷怒喝道：“張鶴齡已然承認李黑子是其家奴，李黑子又是山東盜匪，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麽？”

張延齡大笑道：“謝大人。你們口口聲聲，李黑子在山東當了盜匪，請問，證據何在？請你們將李黑子帶上來，咱們大夥兒親眼驗證，親耳聽聽他的口供如何？”

謝遷愕然無語，一時不知怎麽回答。

“嗬嗬，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連李黑子的麵都沒見過，隻是憑著道聽途便將此事跟我哥哥關聯起來。你們沒有任何的證據。既然你們可以憑道聽途便來汙蔑我哥哥通匪，我也可以憑道聽途之言懷疑閔大人通匪，懷疑劉大人裏通外邦。反正都是便可，自然也都無需什麽證據。你們可以，我也可以，是不是這個理？總不能這種事隻許你們做，不許我們做吧？隻需州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麽？那你們外庭員可也太霸道了。”張延齡冷笑道。

眾人此時才明白，張延齡一番胡攀誣攻訐的用意何在了。有人替張延齡了把汗，有人卻暗中讚歎張延齡膽過人，這辦法倒也巧妙。除非有確鑿證據，否則外庭恐怕無法在這件事上做文章。

劉健冷聲道：“強詞奪理。皇上，建昌候的這些話完全是狡辯之詞。朝堂上隨口攀誣朝中重臣，這件事皇上當予以嚴懲。否則，今後朝廷還有何秩序規矩可言？”

劉健采取的是迫皇上表態的做法。他知道，跟張延齡糾纏下去，恐怕是辯不過他。畢竟在道理上己方不夠嚴，確實被他抓住了。既如此，便無需跟他講道理。隻需借皇上之口讓張延齡閉便可。

朱厚照今日算是看了一場大戲。本來今日上朝的時候他的心很糟糕。李夢的折子他看了之後很是惱火，他當然不想罰劉瑾等人。但是劉瑾等人確實幹了壞事，而且有證人證言。張家兄弟，他也是不想罰的。雖然對於自己的兩個舅舅並沒有太多的好，但是張鶴齡通匪，這也太牽強了。但是他擔心外庭會喋喋不休的不依不饒，擔心他們不肯罷休。在他心裏，對外庭這幫人還是頗有些忌憚的，自己在他們麵前好像永遠都做錯了什麽似的。

所以今日他本來是想要按照外庭的意思，給劉瑾等人和張家兄弟一些象征的懲罰的。雖然那麽做自己心裏並不高興，也並不是他的本意。

但是，上朝之後，他發現這件事越來越有趣了。張延齡適才那番瘋狗咬的話一出口，朱厚照便立刻明白了張延齡的心思。自己這位舅舅確實是個無賴，他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的做法。

偏偏他的道理雖然有些胡攪蠻纏，但外庭這幫人居然有些慌。劉健被張延齡指責通敵的時候的樣子太可笑了，麵紅耳赤，胡子飛起，儀態風度全無，氣急敗壞。真是惡人還需惡人磨。

由此，朱厚照忽然心裏明白了一件事。張延齡都不怕外庭這些看上去威嚴之極，滿口大道理的人。自己為何要怕他們？他們也不過是被人抓住把柄攻訐之後驚慌失措舉止失態麽？他們又在怕什麽？他們怕的是誰？

以朱厚照的聰慧，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外庭這幫人也是害怕的，自己怕他們，他們也怕自己。為什麽？因為自己是皇上。

麵對劉健帶有明顯迫意味的話，朱厚照心中一陣厭惡，他突然想試一試頂撞頂撞這個閣首輔大學士，父皇指定給自己的顧命大臣。

“劉首輔，朕想知道，你們壽寧侯家的仆役李黑子是盜匪，那這個李黑子到底抓沒抓到？”朱厚照問道。

“……”劉健愣了愣，皺眉道：“皇上……現在不是李黑子有無抓獲的問題，而是建昌候汙蔑詆毀朝廷重臣，信口胡言，擾朝堂的問題。”

“不不不，朕不這麽看。建昌候的事咱們先不，朕問的是，你們壽寧侯豢養盜匪，有通匪之嫌疑，那麽這個李黑子到底抓沒抓到？總得有證據吧？”朱厚照到了劉健等人的窘迫，心中變得有些興起來，膽氣也變得更壯了些。

“據臣所知……李黑子沒有歸案。但有人看到了李黑子落草為匪，作山東運城一帶。”劉健道。

朱厚照笑道：“那便是，建昌候的沒錯咯？你們都沒搞清楚李黑子是否真了盜匪，便來指責壽寧侯通匪？那和張延齡適才的行為有何區別？張延齡適才的言行固然不妥，然則你們這麽做便妥當麽？”

“……”

殿上一片寂靜。劉健李東等一幹文都瞪著坐在寶座上的朱厚照。朱厚照瘦削的子在朝服之中，看上去極為不合，看上去也極為弱不起眼。但是，雖然看上去瘦弱，但卻似乎並不可欺。

“壽寧侯是先皇敕封的侯爵，對一個侯爺指責其通匪，卻又無實據，朕覺得甚為不妥。倘若你們有確鑿人證證便罷。否則怎可輕易這麽做？己所不勿施於人，你們能這麽做，怎能怪建昌候也這麽做？倘若隨意攀誣之風盛起，我大明朝將會變什麽樣子？諸位臣工可曾想過？”

朱厚照的語氣從輕變得有了底氣。雖然語氣並不嚴厲，但是卻已經是帶著指責的意味了。

“”

劉健張口言，李東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皇上所言極是，這件事是臣等行事不周。此風不可長，此事也不該繼續議論下去。任何事，都要有證據，否則豈非也了攀誣？皇上聖明。臣等知錯。”李東沉聲道。

朝堂上傳來嗡嗡之聲，有的驚愕，有的惱火，有的讚許。李東知道適可而止，知道進退。這種時候再糾纏，怕是越發暴了外庭的目的了。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緒，那便是失。

“道歉倒也不必了。朕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大明江山社稷著想，是希除弊政，消除弊端。這件事到此為止。壽寧侯，建昌候，你們二位覺得如何？”朱厚照道。

張延齡和張鶴齡忙躬道：“皇上聖明，臣等遵旨便是。”

朱厚照點頭道：“退下吧。”

張延齡張鶴齡謝恩退下。張延齡走向勳貴班列的時候，一群勳貴們都看著他，眼神中緒複雜。有的興，有的關切，有的愧疚，有的冷漠。

這幫人也許本沒想到，張延齡膽敢在朝堂上跟外庭這幫人直接板，還指著劉健的鼻子他通敵，簡直匪夷所思。本以為今日張家兄弟要倒大黴，結果大出意外。張延齡其實做了他們當中大部分人想做卻沒敢做的事。跟外庭員針鋒相對，這是多麽痛快的事。可是似乎除了張延齡，勳貴之中沒人敢這麽幹了。

張延齡朝他們微笑點頭，向著神漠然的徐祚和張懋行禮，站在班列之中。

“侯爺，幹的漂亮。就該這麽對付他們。侯爺今可是打的他們子啪啪的響，他們幹瞪眼卻沒辦法。氣死他們。”朱麟到張延齡邊低聲道。

“好戲在後頭，這算什麽？等著瞧熱鬧吧。”張延齡低聲道。

一旁的張懋和徐祚徐延德張侖等人聽得真切，都投來詫異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