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齡從坤寧宮出來，沿著宮殿之間的積雪大道往宮外而去。路過乾清宮廣場之側，見乾清宮中燈火通明，似乎還有些喧嚷熱鬧。

張延齡想去乾清宮見一見朱厚照。一方麵想和朱厚照談談張太後的事，消解他們母子之間的張關係，另一方麵也想和朱厚照聊一聊，畢竟朱厚照已經是皇上，自己必須要和他進一步的搞好關係，所以加強通極為重要。

於是乎張延齡往乾清宮方向走了幾步，寒風之中，宮中竹樂曲隨風飄耳中，鼓樂竹悠揚聽。張延齡卻停下了腳步，站定躑躅。

看起來朱厚照並沒有到適才和張太後爭吵的影響，聽這鼓樂竹之聲，看殿人影晃，張燈結彩的樣子，他已經開始了今晚的歡愉時刻了。自己這個時候去見他，其實也不了什麽事。而且在這種場合，或許自己去打攪反而會引起他的不快。

正德果然是正德，且不他剛剛才和張太後發生爭執，他的母親還在坤寧宮中暗自神傷。就算沒有發生爭執，他也不該在這種時候張燈結彩的狂歡。下人很多都在為他的父皇哀悼，很多人家過年都不點紅燈籠，不穿花服，便是因為他父皇的去世。其實一個月的喪期早已過去，他們早已不必那麽做。

為人子的朱厚照，理當要有起碼一年的喪期，不能飲酒作樂，不能辦喜慶之事。就算不用這麽苛刻，起碼也不能在他父皇去世才一個多月便開始張燈結彩的狂歡。這可真是讓人不知該什麽才好。

張延齡逡巡片刻，轉離去之時，突然間路旁花樹的暗影之中冒出一個人影來，嚇了張延齡一跳。

“侯爺有禮了！”那人沉聲話，躬行禮。

張延齡聽出了他的聲音，訝異道：“劉公公？你怎麽在這裏？”

劉瑾笑著走上前來，沉聲道：“咱家可是比侯爺先到這裏。一直就站在那邊亭子裏呢，隻是侯爺沒看見我罷了。我可是看著侯爺躊躇不前，是打算去見皇上，卻又打消了主意是麽？”

張延齡聽出來了，劉瑾就站在暗影裏窺伺著自己，自己躊躇猶豫的樣子，怕是被他看在眼裏了。這家夥鬼鬼祟祟，也不知是和目的。

“這大冷的，劉公公站在外邊作甚？不用侍奉皇上麽？”張延齡笑道。

劉瑾嗬嗬一笑道：“皇上這個時候不用我侍奉了，侯爺沒聽到竹歌樂之聲麽？這種時候，咱家便不用侍奉在側了。咱家對音律曲不興趣，也聽不懂。咱家是特意在這裏等著侯爺的。”

張延齡訝異道：“特意等著我？”

劉瑾點頭道：“正是。”

張延齡道：“不知劉公公有什麽事找我？”

劉瑾道：“咱們那邊亭子裏話，站在這路口，風雪加的，有些不便。請侯爺跟我來。”

劉瑾著話轉而行，張延齡想了想也邁步跟在他後，兩人進路旁的花木之中，沿著一條狹窄曲折的道走到一座黑乎乎的亭子裏。

亭子四麵風，平素也沒有什麽來，地麵上半邊積雪，半邊還算幹燥。站在亭子裏，可以看見乾清宮側殿外廊之下，提著燈籠，捧著食盒，端著菜肴的宮太監來往穿梭，忙碌無比。

劉瑾轉過來，沉聲笑道：“侯爺，咱家一直想和侯爺聊幾句，這月餘時間，一直忙碌之極，你我都不得空閑。今日大年三十，好不容易你我都有了空暇，所以趁著這個機會，便在這裏等著侯爺，想和侯爺話。”

張延齡微笑道：“原來如此。確實，這月餘時間，確實都忙碌的。先皇賓，太子即位，上上下下都需要時間調整適應，事務繁雜，確實很忙。”

劉瑾點頭歎道：“世事難料，誰能想到先皇正當盛年，卻英年早隕。真是令人傷心悲痛。”

張延齡點頭道：“是啊，發生的太突然了，上上下下都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正應了那句話，世上的事永遠有意外。”

劉瑾點頭，忽然問道：“張侯爺對先皇的突然駕崩怎麽看？”

張延齡道：“不是查明了緣由了麽？太醫院太醫配藥疏忽所致。當真該死。太醫院責任如此重大，居然犯下如此的低級錯誤。”

劉瑾道：“這麽侯爺也相信這個法咯？”

張延齡詫異道：“劉公公此言何意？難不劉公公並不相信這個原因？”

劉瑾沉片刻，低低的道：“張侯爺，咱家是個愚鈍之人，但咱家是個實誠之人。有什麽話便什麽話，心裏想什麽，便什麽。今日跟侯爺話，咱家不想拐彎抹角。若是言語之中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咱們此時，此地了，不過第三人之耳。侯爺覺得如何？”

張延齡道：“公公到底要什麽？公公倘若擔心我張延齡口不嚴，倒也不必出來。”

劉瑾微笑道：“張侯爺我自然是信得過的。那我便直了。侯爺，咱家總是心裏犯嘀咕，覺得先皇之死沒有李東的那麽簡單。太醫院的兩名醫到死也沒承認是他們弄錯了藥，而劉文泰的藥方也本沒有病。李東他們急於結案，徐昊高廷和又不明不白的死了。難道這一切不可疑麽？”

張延齡心中一，沉聲道：“公公的意思……難道是……”

劉瑾一字一句的低聲道：“咱家懷疑……先皇是被人謀害的。”

張延齡驚愕的看著劉瑾，黑暗的微之中，劉瑾胖胖的臉龐上滿是影，看不清五和表。但劉瑾的一雙眼睛卻爍爍發亮，亮的像一隻野的兇睛。

“劉公公，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莫非劉公公掌握了什麽線索，知道了什麽證據？”張延齡低聲道。

劉瑾嗬的一笑，搖頭道：“沒有。若是有證據線索，咱家還不拿出來嚴懲兇手麽？沒有任何的證據，完全是咱家自己的瞎揣。”

張延齡手搭上亭中的石桌，石桌冰冷刺骨，冷如一塊寒冰一般。張延齡卻沒有收回手來，手指在石桌上輕輕的敲著。

“據劉公公的猜測，你覺得是何人所為？謀害皇上這樣的事，誰有這麽大的膽量？”張延齡沉聲道。

劉瑾就等著張延齡發問，立刻回答道：“侯爺，我懷疑是外庭的手腳。我懷疑是李東劉健他們所為。”

張延齡瞪著劉瑾沒話，劉瑾沉聲道：“別問我，咱家沒證據，咱家是猜測。但咱家的猜測絕對不是猜，侯爺聽聽咱家的理由便知道咱家不是胡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