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昭然不時會點一點頭,眼神一直落在上,許久都不眨一下,薑宛卿懷疑他並沒有聽進去在說什麼。
“殿下怎麼了?”
燭火微微晃,底下已經淌了一大灘燭淚,風昭然看見薑宛卿的眸子在燈溫和亮,整個人上都像是籠著一團暈白的。
“卿卿……”
風昭然喚了一聲,眉眼裏像是有無數言語傾之不盡,最終出口的卻隻是這兩個字,他低頭喝了一杯酒,再抬頭時,方才那種怔忡迷惘的神已經消失了,他重新變清冷如月的太子殿下。
“若是你沒有嫁給孤,現在會怎樣?”
薑宛卿想了想:“大約已經被家裏許給別人了吧?”
京中的大世家都要臉,有娶庶做正妻的,哪怕是薑家的庶。所以大概會被許配給薑家的某些附庸——比如像楊遵義這種,寒門出,又頗才幹,可以了薑家家主的得力幹將。
又或者是哪個破落的大族想要借薑家的勢,也會咬咬牙,娶一個庶當宗婦。
這點風昭然同樣清楚,他握杯的手指了。
“不過,我才不要呢。”
薑宛卿道,“若是前年的中秋他們沒有得逞,我應該已經想法子離開了京城,此時正在嶺南吃荔枝呢。”
風昭然的眸子裏微幾天亮閃了一下,是的,喜歡嶺南。
“卿卿,你去嶺南吧。”
薑宛卿正在給自己斟酒,聞言手一頓,酒灑在桌麵上。
莫不是聽錯了?
“你讓我去嶺南?”
當初是誰非不讓走來著?
“對,你去嶺南,”風昭然點頭,“嶺南四季常是春夏,一年瓜果不斷,永遠沒有冬天,據說還有很多野味可以吃,你確實會喜歡。”
薑宛卿:“……”
所以去嶺南是為了吃?
“好,我去嶺南。”薑宛卿微笑,“我盼這一天可久了。”
“我派一隊南疆隊護送你,明日回姚城之後,未免其它人疑心,你可以再住幾日,然後假意北上回京,實則前往嶺南。等到……”
風昭然說著頓了一下,“等到孤此間事了,便去嶺南接你。”
“唔,行,聽殿下的。”薑宛卿看上去很好說話,乖起來的時候整個人的,讓風昭然很想把整個地摟在懷裏,怎麼抱都抱不夠。
但無論心裏怎麼,他都沒有,隻是握住的手,送到邊輕輕一吻,隨後發現手背上有水漬,他下意識便親了上去,吮掉,酒氣彌漫在舌尖,他才發現那是方才倒酒時灑在手背上的。
薑宛卿隻覺得在手背上的不是舌頭,而是火星子,猛地收回手,心頭砰砰跳,耳朵都開始嗡嗡響。
風昭然的手握了拳頭,指節發白,像是用力阻止自己做什麼,然後他狀若隨意地開口:“若是孤運氣不好,去不了嶺南接你,你就在嶺南安個家,不必為孤守節,看到喜歡的便……便……”
他嚐試了幾次仍說不出底下的話,仰首猛飲了一杯酒,喝得有點急,灑了一點出來,濺在襟上。
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酒氣。
薑宛卿明白,這是道別。
和上一世把送去城一樣,這一世他把那地方換了嶺南。
上一世薑宛卿捉不他的想法,這一世坐在他的麵前,看著他的眼眶微紅,覺自己仿佛看見了一個小孩,出去打架前要先把寶貝的東西先藏藏好。
“殿下,如果你不是太子,你會怎樣?”
風昭然愣了愣,然後道:“孤會去荒園,做一個篾匠。”
薑宛卿搖頭低笑了一下。
若你真是個篾匠就好了。
隻可惜不是。
你是太子,將來還會為皇帝。
你手上擁有的東西太多,上背負的東西太重,“喜歡”二字,便顯得微不足道。
但我還是想謝謝你,眼看舉事在即,首先想到還是將我安置好。
“殿下,若是我真嫁了旁人,這輩子跟你沒有夫妻緣分……你會怎麼辦?”
“不可能。”
“我說如果嘛,如果呢?”薑宛卿勾了勾他的手指,“殿下,說嘛。”
那小指頭就跟鉤子似的,直接釣在了風昭然的心上,風昭然的指尖穿過的指,兩隻手手指錯,穩穩地抓在一起。
像是合力握著了一個微微發燙的心髒。
“孤不會讓你嫁給旁人。”
薑宛卿微微睜圓了眼睛:“我都不是你的妻子,我要嫁誰,是家裏的事,你也能管得著?”
風昭然:“我可以讓誰也不敢娶你。”
薑宛卿:“……”
好狠。
“那……萬一我在去嶺南的路上出了事,你後麵找不到我怎麼辦?”
“孤會把嶺南的每一寸土地都翻過來,上窮碧落下黃泉,不找到你絕不罷休。”
風昭然的眼眸深深,這句話像是從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掏出來的,莫名有一種很細很深的惶恐,好像真的曾經這樣消失不見,而他真的這樣找過。
是在夢中嗎?
不記得了。
“隻要孤活著,你就是孤的,孤絕不會把你弄丟。”
“那萬一就是找不到呢?”
這句話讓風昭然像心髒像是被刀尖劃過,有一種非常尖銳的痛楚從心頭擴散,抵達頭顱。
是因為沒有提前服藥的關係嗎?
他的頭有點疼。
找不到……怎麼找也找不到……
風昭然的全副心都在抗拒這種可能,抬手直接把薑宛卿抱到了膝上,抱住。
安穩地靠在他的懷裏,乖乖地也不,滿滿地填實了他的懷抱,也填實了心尖上莫名空起來的那一塊。
很好,就在這裏,在眼前,在懷裏。
他整個人都安穩下來,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慌被安了。
“總之你乖乖在嶺南等孤,知道嗎?”
薑宛卿窩在他的懷裏,他抱得很,看不到薑宛卿的眼神,隻聽薑宛卿乖乖答道:“知道了。”
“明日無論出了什麼事,你都不要管,隻管回姚城,按計劃行事。”
“嗯。”薑宛卿點點頭,從風昭然肩上抬起頭來,看著他,“明天你會有危險嗎?”
“算不上。”風昭然道,“隻不過時局難料,先跟你說一聲。”
他的臉上沒有一有異樣,神也完無瑕,隻有眸子倏然之間了一下。
他在撒謊。
他簡直是個撒謊的天才,心頭絞痛已經能掩飾得這麼好了。
薑宛卿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會有什麼危險,但知道,所有的危險都隻是他授命於天的考驗,最後他會贏。
“好吧,那我這裏也是時局難料,我先跟你說一聲,萬一有什麼事,殿下就去忙自己的大業吧,不用管我,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好好的。”
薑宛卿的語氣裏有一種見的天真,讓的話聽上去半是打趣,半是玩笑。風昭然不覺想起了小時候的模樣,掛著眼淚的小貓臉角上還帶著一圈紅豆湯。
那是他去到坤良宮、被迫進“太子”這個囹圄之後,在人間遇到的第一縷善意,沒有冷眼,沒有笑裏藏刀,沒有輕蔑,沒有惡毒。
就像黑夜裏初升的第一道朝,在他的心中留下了永恒的暖意。
這暖意至今仍在,驅散了他心中原本的鬱結,他抬手輕輕了薑宛卿的臉頰,笑道:“若是不用管你,孤這一輩子應該會省很多事。”
薑宛卿別臉甩開他的手,把腦袋重新擱在他的肩上。
摟著他的脖頸,聞到他上悉的氣息,將臉埋得更深一些。
他沒有聽明白。
這也是的道別。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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