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姐夫春風得意,外有功名傍,有得力嶽家,為他幫襯迎親的好友同窗頗是不,一路上披紅掛彩,吹吹打打,極是風熱鬧。
這回長楓總算尋著了對手,在盛府大門口與文姐夫槍舌劍了足半個時辰,詩詞縱橫唐宋,言談濃墨華彩,引的一幹幫眾大聲好,場麵甚為熱鬧,王氏總算出些高興。
盛老太太喜清淨,這次總算給了王氏麵子,好歹吃過了三巡酒才回壽安堂歇息,明蘭心裏也頗高興,稀裏糊塗的吃了幾盅,隻燒的兩頰燙紅,腦袋發暈,在屋裏躺不住,便出了院子,走上幾步散散酒氣。
夜涼如水,外院那邊依舊傳來隆隆高聲哄談的笑鬧聲,還飄過來一陣陣酒香,觥籌錯,想是還未結束酒宴,更映著院靜謐一片,明蘭沿著石子小路緩緩走著,忽一陣頑皮,想看看那池塘的冰麵都化開了沒,出嫁之前怎麽也得再捉幾條魚呀。
疾行幾步,堪堪來到池塘便,就著米白的月,隻見一個修長的人影彎著腰,扶著池邊的山石低著頭,似乎在嘔吐,那人似乎聽到後有腳步聲,緩緩的回過了頭來,半牙的月兒,晃著夜湖麵的波,映著那個人秀俊雅如同玉般。
明蘭腳步一滯,心頭一,立刻就想轉走人。
“……六妹妹?”齊衡上彌漫的淡淡的酒香,初春的水汽一湧,反倒清雅。
明蘭努力止住腳步,臉上帶著微笑:“好久不見,還未曾賀喜新婚,恭喜恭喜。”
齊衡的一雙眼睛生的極好,恁多濃意都訴還休的括在裏頭,盈出水一樣的清淺深濃,他靜靜的瞧著明蘭,緩緩道:“說道恭喜,妹妹嫁期將近,我這裏賀喜了。”說著,便躬一拱手,滿滿的行了個禮。
明蘭立刻斂衽還禮,也盈盈福了福。
兩人一會兒相對無言,池塘邊隻聽見水聲輕。
明蘭想溜,齊衡卻始終盯著看,好似看不夠一般,明蘭的神經不夠堅強,隻能找話來說:“你……怎麽在這兒?”這裏是盛府院,外男怎麽進來的。
齊衡目輕彎,微微笑道:“喝多了幾杯,則誠兄讓我在他書房裏歇歇。”他識得盛府路徑,長柏的書房又在外院界,他能一路到水邊也不稀奇。
明蘭沒話說了,又是一陣詭異的寂靜,齊衡瞧著明蘭,從眉角,到睫,到笑靨,到角那一對小小的梨渦,想起往事,齊衡頓時一鬱憤湧上心頭,冷笑一聲:
“六妹妹是不必擔心的,上個月威北侯婚,席間敬酒如雲,顧都督搶著替沈國舅擋了好些酒,沈國舅說了,待顧府辦親時他會投桃報李的。……哦,我忘了,我以後可不能再喚你六妹妹了,論起輩分,我可得你二舅母了!”
明蘭聽了,一言不發,過了半響,才緩緩道:“你說的是。”
齊衡隻氣的酒氣上湧,一時站不住腳,搖晃了下,依著山石才不倒下,想要說兩句狠話來刺明蘭,他卻又舍不得;兩人又是一陣無語。
齊衡實覺鬱鬱,終忍不住道:“我有一句話,擱在心裏許久;今日問你,你實話答我。”
明蘭淡淡道:“請問。”
齊衡站直了,深吸一口氣,玉石般皎潔秀麗的麵龐一片正,道:“這些年來,我對你的心意你不是不明白,但卻總裝傻充愣,對我冷若冰霜;我今日指天說一句,但凡你有半分回應我的心意,我也拚死爭一爭了!可你初初便看死了我,覺著我是那不堪重信的,覺著我會連累你,害了你,避我如毒蛇猛,這,這到底是為何?”
明蘭抬著頭,出一段藕般的水脖頸,仰出極秀的線條,齊衡看的幾乎癡了,過了會兒,明蘭輕垂眼瞼,才悠悠道:“咱們從小認識,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其實與郡主很像,看著風輕雲淡,裏卻極好強。你明明已有了大好家世,卻依舊勤學不綴,潔自好,在京中錦子弟中,可算首屈一指的好兒郎。”
明蘭語氣悵然,臉向湖麵,好似想起許久許久以前的事,緩緩繼續道:“你什麽都要做到最好,剛學了幾天漢賦,又想著鑽研詩經;練著館閣,卻也不願放棄柳;莊先生剛誇你寫字略有小,你又去調作畫。你也知道貪多嚼不爛,便日日起早貪黑,生生把許多學問技藝練出些名堂來。”
齊衡聽出明蘭語氣中淡淡的憂傷,心裏也是一陣難過。
明蘭頓了頓,定住心思,轉過頭來,靜靜瞧著齊衡,一字一句道:“你太好了,事事都想做最好,我要不起,你心太大了,也放不下。”
齊衡隻覺得一陣心痛如絞,他狠狠的咬著,直咬得舌尖嚐到淡淡的腥味,才艱難道:“你……素來見事就是極明白的。”
明蘭盯著自己的腳尖,心裏鈍鈍的痛了一下,道:“沒什麽可依仗的人,自得想明白些。”
齊衡看著明蘭脆弱窈窕的子,似乎一陣風就能把刮走了,心裏酸酸的起來,道:“我知道你的難,我,我從未怪過你,我隻恨我自己這般沒用!顧……他其實人不壞,你別聽信了坊間傳聞,你……你要好好過日子!”
明蘭間溢滿湧,抬頭朗聲道:“我來這世上一遭,本就是為了好好過日子的!”
說完,隻見齊衡眼眶已發了紅,淚水似要盈眶,明蘭依舊微笑的如豔一般,放平整,遮住鞋尖出的幾滴潤,然後娉婷嫋娜的福了福,頭也不回的轉離去。
頭頂上,月牙如鉤,微微閃著幽,卻已經沒有適才的彩。
明蘭快步走向壽安堂,迅速進了屋,隻見老替老太太剛剛卸了釵環裳,靠著炕沿舒展著子歇息,明蘭行禮問安後,屏退左右,上前一步道:“祖母,你與我說說賀家的事兒吧,你上回去了之後,現在如何了?”
老太太被明蘭這一番舉弄的有些奇怪,盯著明蘭看了一會兒,出很奇特的微笑:“自婚事定了之後,你再也不曾問過我半句賀家的事,怎麽,今日想知道了?”
明蘭神如常,幹脆道:“有些事不是不聞不問,便可當沒有的,還是知道清楚些好。”
老太太緩緩抬起子,眼神帶了幾分讚賞滿意,道:“我去賀府把話已說明白了,你已定親,兩家本無定契,一無妁二無信,便什麽也不算了!”
明蘭點點頭,躬謝過老太太,又問:“那賀家如何說?”
老太太微笑了下,眼神閃,答道:“我那老妹妹是個最豁達的,從出了曹家的事後,心裏就有數了,自不會計較;弘哥兒素有大誌,聽聞張家有意往雲貴采集藥材遍訪名醫討究,他已決意跟著一道去見些世麵,大約過不幾日就要出門了,此次沒個三兩年怕是回不來;賀三太太素來病弱,最近又有些子不好,慢慢調理就是了。”
明蘭麵沉如水,毫不神,再問:“賀家眾人可有言語或件給我的?”
老太太笑了笑,直震的手腕上的佛珠一陣抖,才道:“我那老妹妹知道,隻說你委屈了,還道賀家覺不會半分言語出去,反正賀老先生已上了奏本,乞骸骨歸鄉告老,大約磨蹭個一年半載的便要離京了;其餘嘛……隻有弘哥兒留了句話給你。”
明蘭定定道:“他說什麽?”
老太太慢慢道:“他說,對不住你,是他自己德薄無福,與你無幹。”
明蘭聽完了,久久無語,老太太盯著看明蘭的神變化,語重心長道:“你也不必往心裏去,有些心結早些解開的好,反正以後都不會見了,過自己日子要。”
明蘭抬首而笑,溫婉俏皮,爽朗明淨,道:“祖母說的是。不過,以後見不見的,都不打了,賀老夫人是祖母的知,尋常親友人家罷了。”
老太太聽了,心頭一塊大石才落了地,讚聲道:“你想開了,便是最好。”
明蘭笑道:“眼睛長在腦袋前麵,就是要向前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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