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實麵前，很多東西都不堪一擊，如蘭沒有足夠的勇氣反抗家族和禮法，就像寶哥哥再喜歡林妹妹，再賈母的寵，他也從來不敢在賈政和王氏麵前直言自己的選擇；何況自從墨蘭出事之後，海氏的警惕倍增高，一瞧如蘭於婚事不願，立刻把盛府外看的跟關塔那一樣嚴實，西廂記隻好暫停上演。

如蘭空自流了幾天眼淚，漸漸緩和了舉止，隻是緒有些低落，王氏和華蘭猶如車戰般的述說顧廷燁的種種好，還要求明蘭一起出力，以表示對家庭決意的支持，明蘭倒是知道顧廷燁一個大大的好，但不敢說，憋半天憋臉通紅，終於想出一句：“五姐姐你想想，要是你隻嫁了個尋常夫婿，那豈不四姐姐高你一等？”

如蘭聞言，一直無神的眼睛陡然一亮，自打出了娘胎，就和墨蘭結下了深深的牙齒印糾葛，若是能讓墨蘭吃癟，那自帶幹糧上前線都是肯的。

王氏和華蘭到了啟發，立刻改變策略，每誇顧廷燁三句後，就賣力渲染一下如蘭嫁了顧廷燁後能在墨蘭麵前多麽風的形，效果很好；如蘭也漸漸認命了，又不是推進火坑，不過是嫁個二手高檔貨而已，何況敬哥哥也未必是原裝的。

明蘭由於在勸說如蘭的工作中表現優異，到了上級的表揚，獲準假釋回壽安堂陪伴老太太，老太太則獎勵去送一送賀弘文。自那次賀老夫人來過後，賀弘文又來過兩次，明蘭都沒出麵，他隻宛如犯人一般低頭歉意的對著盛老太太，老太太瞧他認錯態度良好，漸漸有些心，雖還未鬆，但態度已經和氣親切多了。

明蘭走在壽安堂直通往二門的一條小路，碎碎的石子鋪了這條偏路，也沒什麽人來往，旁邊跟著亦步亦趨的賀弘文；每當這個時候，明蘭都會覺得老太太的心思很可。

出於勇毅侯府，因此瞧厭了有爵之家男人的貪花好，並深惡痛絕，於是選了個探花郎，誰知文也沒好到哪裏去，新婚沒多久，盛老太爺就領了個妾回來，還答答的解釋說是上峰所賜，不好推辭，還希妻子很賢惠幫他照顧妾室；婚姻失敗之後，老太太對文的守也失了，又轉而傾向起非主流從職人員，例如，賀弘文。

“……明妹妹……明妹妹……”

明蘭這才回過神來，隻見賀弘文正的瞧著自己，一連聲輕輕著，明蘭定了定神，微笑道：“什麽事？請說。”

賀弘文陡然黯淡了眼神，低下頭去，過了會兒才緩緩道：“明妹妹定是氣了我，不然不會這般說話的。”

廢話！該說的我早說完了！不過明蘭上卻道：“弘文哥哥，哪裏的話說，沒這回事。”

賀弘文忽然停住了腳步，一雙眼睛熱切的瞧著明蘭，頭滾幾下，似乎激萬分，卻又久久說不出來，好容易才道：“明妹妹！我知你是生我的氣了，但請聽我一言！”

明蘭也住了腳步，靜靜等著，賀弘文吸了口氣，鼓足力氣道：“……我不敢說我自己有多明白，但至也清楚自己想娶的是誰！我誠然將表妹當做親妹子的，絕無半點男私，可事已至此，我不能瞧著去死，便隻能委屈了你！可是，請明妹妹一定相信，賀家與表妹而言不過是個安之所，能食無憂，但也……僅止於此！”

賀弘文緒激，語無倫次的說了許多接納曹錦繡的無奈，也含蓄的說了許多將來會對妻子一心一意的保證，明蘭始終靜靜聽著，既沒有的意思，也沒有嗤之以鼻的諷刺，賀弘文看著明蘭的樣子，漸漸有些沮喪：“明妹妹，始終是不肯信我了。”

明蘭輕笑了下，搖頭道：“信不信的，不是聽你怎麽說，而是看你怎麽做的。”

“我自然說道做到！”賀弘文麵泛紅，鼻尖微微沁出汗來。

“比如說……”明蘭沒去理他，轉過子，再次緩緩走了起來，自顧自道：“你與妻子在下棋之時，表姑娘忽然頭疼腳疼肚子疼，要你過去瞧瞧。”

賀弘文笑了，鬆了一口氣，跟在後頭走著：“小生才疏學淺，自當另請大夫，有藥吃藥，有病看病便是。”

“若是表姑娘三天兩頭的犯病，也不好天天請大夫，隻消你去瞧瞧便好了。”

“既是宿疾，家中必常備藥材，熬上一碗送去便是。”

“若表姑娘吹簫彈琴念怨詩，聲聲耳，出音，哭的煞是可憐，非要你去安。”

“調弄竹本是雅事，但得節製，不可擾了旁人清淨才是，不然便是存心鬧事；至於可憐之說，表妹自姨父流放之日起便可憐了，那幾年我不在邊，不也活過來了。”

明蘭倏然停住腳，定定的瞧著賀弘文，冷聲道：“你別裝傻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麽。”

賀弘文也站住腳步，正麵站在明蘭麵前，淡褐的麵龐全是不安：“明妹妹，也知道你在怨什麽？那日我去見表妹，瘦的剩下一副骨頭了，隻吊著一口氣等我，連話也說不出來，隻用眼睛求著我，我是個弱無用的，沒法子下心腸，我便答應了。可那時，我也明明白白告訴了，我給一條活路，但也僅止於一條活路。進門之後，什麽男之，噓寒問暖，是不要想了，若再有尋死覓活，我便再無半點愧疚！”

明蘭聽了，默默無語，賀弘文深吸一口氣，寬寬的膛劇烈起伏著：“明妹妹，若就這麽死了，就會變一塊疙瘩，一輩子梗在我心頭，我永遠記著！……我，我不想老記著，我的心裏隻應放著我的妻子！”

明蘭慢慢抬起頭來，背著，賀弘文年輕俊朗的麵龐一片真誠和張，心裏的某一小小的一塊了些：“到底住在一個屋簷下，你怕是做不到視若無睹罷。”

賀弘文認真的沉聲道：“明妹妹，我曉得你在憂心什麽？可我有眼睛，不會人哄了去的，張家的四叔公如今雲遊在外，當初他替令國公府瞧了十幾年的病，從老公爺的十幾個妾室到下頭子孫的一攤子爛事，什麽沒見過！宅婦人的鬼蜮伎倆，做大夫的還能不清楚。”

明蘭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原來你都知道？還當你一味憐惜曹姑娘的弱呢。”

賀弘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無奈道：“男人也不全是瞎子傻子，除非是心長偏了，不然有什麽瞧不明白的？何況，我信你的為人，你會照顧好錦兒表妹的。”

明蘭看了他很一會兒，緩緩的展開微笑：“你說的對，……也許罷。”無論怎樣，他們之間終歸是著一個曹錦繡，終究存在。

賀弘文的話可信嗎？不知道。他能做到今日的保證嗎？也不知道。

隻知道，賀弘文能做到這個地步已是盡他自己的全力了，說到底，他也隻是個平凡的古代男子而已，婚姻隻是一個開始，而這個開頭不好不壞，接下裏的路怎麽走才是最要的。

冬日的旭暖暖的，好像的棉絮捂在皮上，頭頂禿禿的枝頭順著威風輕輕抖，明蘭和賀弘文順著石子小路緩緩的走著，天明，日頭平好，山石靜妍，一切景致都那麽淡然從容；曹家已經離京了，如蘭已經屈服了，老太太也基本定了主意，似乎一切都會照既定的軌跡緩緩前進。

可是很久以後，明蘭想起這一天，忽然發覺，原來這是最後一次和賀弘文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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