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國維在前朝放肆慣了，除了任斷離時常給他擺臭臉外，還沒有哪個臣子敢這樣跟他說話。

他一時氣惱，愈發拔高了聲調：「大膽！皇上，這廝在前吠，言語辱臣，皇上也不管管嗎？」

楚星燃嗆聲道：「我罵你純粹是因為我沒有素質，和皇上沒關係。」

陸臨淵被他一句話給逗笑了，他就沒有要管這件事的意思。

論功夫、論皮子，佟國維都不是楚星燃的對手，他討不到便宜又覺得傷了臉面，只得悻悻對陸臨淵說了句，「臣子不爽，先行告退。」

說罷禮都沒施全，就氣撲撲地走了。

他走後，陸臨淵與楚星燃相視一眼，十分默契地敞懷大笑。

陸臨淵舉起杯盞，離座起走到他面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調侃道：

「你啊，數年不見，還是這般「能說會道」。」

楚星燃舉起杯盞與他杯，彼此一飲而盡后他才道：

「佟國維妄自尊大，目中無人，倭寇已平，天下大患便只剩下他一個。微臣若是他，就懂得收斂鋒芒安分守己，偏他非要作死，怨得了誰？」

陸臨淵：「今日你我兄弟再聚首，不提狗彘（彘就是豬），免得沾了晦氣。三福，你去將任斷離來。」

說起楚星燃，他並非是陸臨淵隨便選去倭寇當細作的普通人，而是和與任斷離一樣，都是和陸臨淵同手足的兄弟，是為數不多可得陸臨淵倚重之人。

時陸臨淵還是皇子的時候，任斷離與楚星燃因與他年紀相仿，二人皆是他的習武陪練。

三個孩子聚在一起，私底下練武的時候能有多？

大多時候，都是到了圍場掏鳥窩，烤土豆，瘋玩瘋鬧罷了。

在太后的「***」之下，陸臨淵整個年唯一的快樂，幾乎都來自於這兩個人。

「當日朕初登基時，你與斷離皆是朕的左膀右臂。你二人武藝高強，只是他為人冷漠得像塊冰，事也不夠圓。而你事機敏，心思活泛，當日倭寇外患，又因起地海島之上，水路正面開戰於啟朝不利，所以朕不得已才會委派你去做那事。」

陸臨淵的語氣里有些許的虧欠，但楚星燃卻全然不在乎這些。

「微臣昔日家道中落，若沒有皇上幫襯，微臣只怕日子還不知要如何潦倒。且微臣是啟朝的一份子，能為國家繁榮安定出自己的一份力，是微臣的幸事。」

當細作這件事，算是國家的最高機。

如果走了風聲，那麼必會讓當細作的人於水深火熱當中。

故而在楚星燃回來之前，知道這件事全貌的人寥寥無幾。

為了家國大義，楚星燃甚至連顧似錦都沒有告訴。

而他在倭寇蟄伏的無數個日夜，也是因為心中有所念之人，才能抵擋那吞天噬地的孤寂。

好在，他做到了。

陸臨淵：「如今你回來了，朕許你的榮華富貴必不會。明日早朝，朕會向諸位朝臣正式宣布，這朝中一直空著的九門提督一職，從始至終，都是留給你的。」

九門提督至從一品，四年青春換來一世榮華，代代無憂，這事兒落在誰上，都是天大的喜事。

楚星燃屈膝下去想要叩謝聖恩，陸臨淵攙了他一把，「今日盡興飲酒，宴席之上不論君臣，只有摯友。這些繁文縟節的東西，且都免了罷。」

後來兩人閑聊暢飲間，陸臨淵想要給楚星燃介紹些個名門出的大家閨秀與他作配。

楚星燃沒有毫的猶豫便拒絕了。

他心底念起了一人，角勾起笑意，連語氣也不自覺間溫了許多：

「有一姑娘，一直都在微臣心上。微臣知道，在一直都在等著微臣榮歸故里，錦還鄉。」

陸臨淵笑，「倒是朕「枉做好人」了，來來來，喝酒！」

後來任斷離也加了這場酒局。

三個兒時的好友重聚在一塊兒，談天說地，暢所言，丟下了各自的份，彷彿回到了某個炎炎夏日，一起坐在樹蔭底下乘涼捉知了的青蔥歲月。

後來酒過三巡，彼此都有些醉了。

陸臨淵瞧楚星燃臉上添了酒醉的紅暈，便道：「喝了這麼些酒，今兒便留在宮中住下，省得折騰。」

他喚來三福，讓他引著楚星燃去湖心島住下。

任斷離從旁打趣發問，「皇上安排了他，那我呢？」

「你？」陸臨淵含笑打量了他一番，「你去找靖王解決你的食宿問題，莫來問朕。」

說罷，與楚星燃對視一眼，二人不約而同地笑得開懷，倒晾得任斷離那張冰塊臉上，罕見地出了幾分來。

*

花鳥司的白荷似乎並沒有顧似錦想象中的那麼好看，又或許自心中空出了一片之後，這世間的景在眼裡就都失了。

立在湖旁，懷中抱著的湯婆子有些冷了，便讓琪琪拿去就近更換一個來。

這夜的月很，看著天上月，從前事一幕幕湧上腦海，浮現在眼前。

不知覺向前探了一步，湖邊兒上新雪並未化盡，夜裡結了冰，得很。

一個沒站穩，踉蹌著險些就要跌下湖之際，有一道強勁有力的力道攥住了的小臂，將猛地一把拉扯回來。

因慣，跌了一個不知名的懷抱。

嗅見了那人上的酒氣，這時候宮中能飲酒的男子，唯有皇帝一人。

下意識以為來人是陸臨淵，又心中怕和他有些什麼糾纏，從而令瀟瀟誤會，於是忙向後退了兩步。

和他拉開距離后，才敢怯怯地抬頭。

目所及，那人穿著淡青鶴立竹間雲袍，腰間綴著赤長青帶，有些僵地站立在面前。

他的眸子有淡淡的淺棕，這雙眼無數次出現在顧似錦的夢中，讓魂牽夢縈。

只是此時，那雙眼眸裡面翻攪著雲海，驚詫且恍然。

顧似錦無措地拉扯著手中的絹帕，只覺得心底有一暖熱的力量激洶湧，一下一下拍擊在心頭凝的冰山上，旋即將它融化。

歡喜得手腳都有些酸，眼波里有滾燙的涌著。

而對面那人，亦是如此。

彼此似有默契般的用力眨了眨眼，而後才彷彿用盡了全的氣力，卻又很輕的從口齒間同時吐出了彼此的名字：

——「楚哥哥......」

——「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