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程後日夜兼行，沒幾日就到了長安城下，楚淮與玖齡去了公主府，有子楓照拂。

而我隨著哥哥進了宮。

深紅的宮門，金黃的瓦片，牆角的夕，排列隊的巡邏侍衛，目所及皆是從前種種。

養心殿裏更是拂麵而來的悉，李德公公看來人是我，遠遠的一路小跑過來，激的失了語，不停的做著往裏請的姿勢。

寢殿榻前，三五個醫跪候在一旁，另有幾個低階妃嬪伺候在榻邊。

李德說昭儀以上的高位都去了觀音殿誦經祈福，晚膳後才與現下的人接。

我點了點頭，徑直走了過去。

周淩清的臉與那日離島時相比，消瘦了一圈兒，臉蒼白到沒有一，兩個眼睛深陷在眼窩裏，顯得睫尤其修長，他已然虛弱到失了意識，眉頭卻仍皺著。

我上前掀開被褥查看傷勢的作有點大，引得嬪妃醫們紛紛驚呼起來。眼尖的認出了我，有幾位甚至嚇了個趔趄，隻當見了鬼。

我並不理會眼前的一切，將斜挎的藥箱攤在了地上，吩咐李德讓人端來熱水，便開始了對周淩清的“救治”，為了讓寢殿的新鮮空氣流通起來，我散去了一眾候在一旁的人，隻留了幾個醫回話。

醫惶恐不安，不等我問就開始代周淩清的況。

他們七八舌的訴著苦，概括下來就是周淩清這廝不聽醫囑，隨心所，心死如枯木，他們治傷，周淩清製傷，他們請他注意休息，他熬夜批奏折，他們叮囑不要傷口水，他跑去淋雨。這樣指東打西，即便他們用了渾解數，也搶不過閻王爺啊。

我聽了頗為同。

周淩清，不是個好病患。

幾位醫也想要項上人頭，吐完苦水開始與我積極的探討用藥。

事實上，能做到太醫院已然是金字塔頂端的傑出水平了，他們列出的藥方，無論是服還是外敷又或者喂進裏的藥膳湯食，吊命人參，都讓人無可挑剔。

隻是這病人，他決意不給人“立功”的機會罷了。

我搖搖頭，從藥箱裏出來一個消炎止痛的丸藥喂進了他的裏，正要灌口水下去，他咳著睜開了眼。

眼睛在我上停了一刻，很快又合上了，卻不住的嘟囔著“朕又花了眼，竟又看到你…”的說辭。

“皇上，是……是娘娘回來啦！是真的娘娘回來啦！您振作起來啊！”

李德在一邊加油鼓氣。

周淩清翕著的兩片薄忽的止了作，眼睛再一次緩緩張開，張大，努力把空變得有神。

“是……是你？”他的表驚喜又滿是不可置信，“你……你來送朕最後一程了？”

“醫者從來以救人命為己任，而不是不遠萬裏跑來當超度亡靈的誦經和尚！”我不吉利的話引來一片嘩然。

周淩清卻笑得腔抖，不過出聲依舊無力，“你真是抱負遠大……那……朕的家命就付給你了……”

“皇上的家命這般重，也得自己個兒配合才是，別讓我白白勞這一趟——”

我話音未落，這廝就昏了過去，我扭頭瞧著他一的目驚心，心裏滿是沉重，再不多耽誤一刻，與醫們論起了新的治療方案。

而“已故皇後”重現皇宮的消息在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傳得人盡皆知，第一波奔過來觀“鬼”的是小九小紅，倆人躲在李德公公後看我在榻前忙前忙後直看傻了眼。

還是小高公公提醒，這兩位才上前來一個大頭磕了下去。

我急忙扶們起了，也顧不得家長裏短，隨即派給了們熬製藥膳的任務。

們接活接的倒也快，領了命就去了小廚房。

再聞聲前來的就是氣勢如虹的徐盈盈了，後麵還跟著一眾嬪妃，包括神匆匆的段如意。

大家在養心殿搞起了集會。

徐盈盈危機最強，飛炸刺兒的快步過來，擋在了周淩清的榻前，“你到底是誰！？來此又有何意圖！？”

“你不必管我是誰，我自然是為他能活命而來——”

我毫不怯懦的頂著。

“李德！你有幾個腦袋讓這樣來路不明的人近皇上的？皇上若有個三長兩短，本宮讓你拿命來抵！”

徐盈盈換了攻擊目標，李德在的強下生了滿臉難，段如意倒是個講義氣的，此時已然平複了緒，於是正義出言道，“貴妃娘娘何須生這麽大的氣？皇上病至此，太醫院也束手無策，這子願意冒險一試，自然是有幾分把握的，何不讓放手一搏！”

“放肆！皇上龍，豈能讓人放手相搏？！本宮疑心你與這子有天大的謀！”

徐盈盈開始扣屎盆子了。

“貴妃娘娘不必牽連他人，來做這無謂的猜測，我今日便在此立下生死狀，皇上救過來，我全而退，皇上若陷危難，我願意以殉葬——”

我的軍令狀立得鏗鏘有力，醫們站在一側瑟瑟的頭接耳。

徐盈盈打量著我，躊躇一番才道，“那本宮就給你這個機會，若出了差子，你，你們，”指點著在場的幾位太醫，繼續口出狂言，“你們都要以命相抵！”

這話一出口，醫們開始汗流浹背:誰立軍令狀找誰啊，怎麽又要牽連無辜？

我雖對此到抱歉，但話既出口，覆水難收，隻好著頭皮應了聲。

好在徐盈盈是真心實意的想讓周淩清活過來，對我後來的作並不掣肘。

我三天兩夜的徹夜陪護中，周淩清在生死關頭闖了五次，其中兩次高燒昏厥了過去，一次微弱了氣息，一次被痰憋住了氣門險些過去，還有一次傷口染嚴重，疼得昏死過去了。

醫們碩大的眼袋，滿臉的憔悴，直觀的訴說著這幾日他們是怎麽提心吊膽的把腦袋別在腰帶上，又是怎麽不眠不休與死神相爭——與周淩清的死神相爭，也與自己的死神相爭。

聞者不無心酸。

不過終於還是大獲全勝了，周淩清自這幾日後，醒著的時候更多了些，也不用每日拿參湯吊命，偶爾還能要一要想吃的小菜，進了食，神就好了許多，神好了就要閑聊從前。

閑聊從前，就說到了離島那日。

“朕把啟程時刻說的那麽清晰，便是想你來送啊，不想不過口是心非了一句……你果真未曾來相送…朕飽含希的等了那麽久，最後卻是失而歸，你可知曉？那許是此生最後一麵了……你真無……”

周淩清苦著臉抱怨。

他能一氣兒說這麽多話，我心下隻覺五味雜陳，他活蹦跳的時候讓人討厭心煩，當他一坨死般癱躺在床榻上時，我又每時每刻都一顆心高高的揪起，隻怕他一口氣沒上來，被鬼差勾了去。

“乖，哭什麽……我不是還活著？”

他說著一雙手了我的頭，這一瞬我才知到臉上的意，眼淚終於決了堤，我開始一邊涕淚橫流一邊不擇言道，“從來都是這般行事，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既這麽喜歡拿生死開玩笑，我何必要來救你？就讓你去投新胎不就好了？反正你也不珍重自，趕明兒一時興起又把自己置在生死邊緣徘徊，我又如何能次次救你於危難！？死了罷！死了也罷！”

我發泄著這些時日他的半生半死帶來得恐懼無助，也釋放著從一開始就積在心裏的絕難過。

“不會了，以後都不會了……”他繼續輕著我的頭，喃喃道。

我氣憤之餘，將他的手甩了下來，剛要言語攻擊，他便開始齜牙咧。

他不過才一變臉，我就條件反的張詢問，“了哪裏！哪裏疼？！”

他看我心急，又開始嬉皮笑臉，我知曉中了計，又惱又怒，蹭的起了，惡狠狠的盯向他，罵人的腔調就要呼之出，扭頭間又發現他右肩上的紗布真的浸出了，他雖嬉笑著，角卻蒼白起來，我再去喚他的時候，他再一次半瞇上了眼，我隻怕一時片刻他又回到前幾日一坨死的樣子，便開始沒話找話，胡言語，以保證他能繼續清醒下去。

“醒醒醒醒啊！其實那日你離開無人島時，我……我有遠遠相送的！我看到你了！你就站在船頭，拿著千裏往碼頭四張！我看到你了！隻是…我躲藏在礁石後頭，你……你瞧不見我罷了！我總是希你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的！好不容易才過去了這幾日的生死之難，你要爭氣啊！周淩清！你醒醒！醒醒！……”

我不顧禮法，重重的拍打著他的臉，聲音越來越大，甚至招來了候在外頭伺候的李德。

“朕……朕沒事……你……你不必這般張……”周淩清在我的強勢召喚下，半昏著與我對話，話裏滿是侃，“你出手太重了……別是公報私仇啊，朕的臉還沒人敢過……”

經過這次事件後，我對這廝的變了輕拿輕放，隻怕一揮手，就再送了他去閻王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