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由於我“暈船”的病，時常酸無力，進食沒有胃口，走路也不像從前那樣鏗鏘有力，掃了周淩清的興，這廝後來也就不再強烈要求我一同往岸上去了。

盡管我多數都留在船上“休養生息”，可半月之行過去了一半，卻仍然沒找到逃跑的時機。

每一個門窗——我是指每一個，都留有守衛嚴守，也不知是防外頭的人，還是防我。

眼看著逃走的機會越來越，終於在又一次靠岸，周淩清等人離開後，我強忍著不適去到了船尾。

我掃了眼四周的侍衛，又瞧了瞧在一旁玩鬧的小九小紅，當然對船下的水深也做了些基本判斷，而後用力搖了搖防擋的柵欄。

這一作招來了四方的矚目，領頭的侍衛很是小心，他行至我跟前，微微作揖，“請皇後娘娘小心些，柵欄雖結實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有道理，本宮不過試試安全，不錯，還不錯——”

圍欄不實，失足掉水的鍋是甩不出去了。

我正神思間，淑妃回來了。

對著後的婢說了句什麽，婢便領著手裏的兩個牛皮紙進了船艙，反而向我招招手，婀娜的走了過來。

“這裏風大，姐姐何不往艙裏歇著？”親昵的將我從船尾臺階上請了下來。

“一路到這兒，暈船的病實在越發重了，吹吹風倒能好許多——”

我扶著下了臺階，亦給自己找了臺階。

“才出去一會子怎麽就回來了？外頭不好玩？”

我與相攜著一邊往船艙裏去，一邊閑聊問道。

“好玩呀——但我記掛姐姐，往附近逛了逛，稱了不適就回來啦！”

淑妃看我在榻上坐下，才拽了個小椅也了座。

幾日的相，我同這位淑妃熱絡許多，對周淩清的態度完全是君臣綱常那一套，不過分獻，也不忘記自己嬪妃的本分，但可惜，周淩清對這樣正經的人家不興趣，偏偏對狐之人不釋手。

我為淑妃妹妹覺得冤屈。

“我有什麽好記掛的？你該多在皇上麵前臉才是，你聰明得很，早該看得出來我已然遭到厭棄，這般日日與我行走，別再惹禍上——”

我的勸在那兒仿佛是左耳進右耳出的無用功，隻笑笑，將椅子向我的側移了移，隨後雙手在我的上，開始敲打，“姐姐是昭告天下的皇後，妹妹日常請安伺候又有什麽不妥？不管姐姐與皇上之間有什麽不妥，您至此位，便統領六宮，仍是妹妹該伺候敬重之人——”

低頭淺笑的樣子，帶了幾分憨厚與真摯，人又可。

周淩清真不識貨。

“娘娘，補湯好了——”

方才拿著牛皮紙先進船艙的丫頭，此時端著一個白瓷碗頷首低眉走近福了一禮。

淑妃扭頭接了過來，三兩句撇退了左右。

轉過來麵向我時，又攢了一臉溫婉的笑，“這是岸上的草藥堂買的，都是老中醫配來補養子的，我瞧了瞧裏頭的藥材，都是上好的東西，這才敢買來給姐姐服用——”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我也不再推，自然而然的接到手裏，湯勺晃間，瞧見了藥材的殘渣，又放到鼻下聞了聞，才知不好——是上好的藥材沒錯，一半是保胎安的又是怎麽回事？

我霎時變了臉，與對視良久，才問道，“你什麽時候知曉的？”

“從在宮門口見了姐姐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勾勾角，像在說什麽尋常話，“姐姐行事一向風風火火，如今連走路都小心了許多，我瞧姐姐的神態也該猜著了——”

瞧我端著碗，補湯卻不往裏送，臉終究有了幾分難堪，“姐姐不信我？”

並非不信你啊妹妹，長久以來，你怕不是在扮豬吃老虎吧？

“隻看我神態便能知道這麽許多——妹妹哪裏是對行醫隻知其一呢？”

從前也過於謙虛了吧。

淑妃急切起來，立時解釋道，“姐姐不知——說起來是我祖父擺弄藥草，事實上是我祖母醉心醫，祖母最拿得出手的學科又是婦科，如今這個世道，子總是沒有用武之地，行醫問藥說出去也不麵，祖父見祖母真心喜歡，出於護，就對外聲稱是自己學來打發時間，如此時常明正大與祖母一起去尋好的藥材，找好的醫書——我自小養在祖母邊，耳濡目染，自對祖母拿手的學科學了幾分出來，姐姐不會因此疑心了我去吧！？”

不疑你別有用心才顯得我傻白甜吧？

“我雖居皇後，但其實，你該知曉的——我並不能帶給你什麽，你實在不必這般鞍前馬後。”

先說好哦，我是個沒本事的……

淑妃皺了眉，“姐姐以為我是有所求？”

“世上如何會有無緣無故的示好？”

被我反問住後，靜默良久，眼裏滿是亮的看著我說道，“下麵我說的話，你未必相信，可絕無半句虛言——其實，六年前我就已經見過你了，那時正值年下，家裏母親領著祖父祖母去了寺裏進香，父親宮述職，也就順路帶了我來給太後請安，說了會子話，太後又歇下了，我便往前朝尋父親，父親還在殿前回話，我安靜的躲在殿口的小房裏等散朝，可不曾想一會兒的功夫，我就看了一場大戲——你不知怎麽就跳了出來，竟然為了自己的夫君叱吒全場，甚至怒斥當時的皇帝，我隻覺驚奇，這世上竟還有你這般的子……我……我永遠也不了你這樣的人，大約一個人不了什麽樣的人，才會向什麽樣的人，”說著聲音小了下去，片刻才想起自己是在洗清嫌隙，於是言語間又堅定起來，“我從來不知有一日……我……我們還會有這樣的緣分——我同你親近，隻因敬佩你的為人，絕無別的目的，請…請你相信！”

那麽虎的行為，竟然還收貨了一枚小迷妹？

我比驚奇多了。

“啊……嗯……”我一時沒了話，勺子繼續在湯藥裏攪風雲。

淑妃大約以為我還在存疑，倏地將碗搶了過去，作勢要試藥，我立時又奪了回來，咕咚咕咚幾口下了肚。

“我懷有孕之事還你不要聲張——請替我保。”

怎麽也算盟友了，這點忙總是要幫的吧。

“姐姐言重了，姐姐不想公之於眾，妹妹自然守口如瓶——”淑妃對我們現在的“親近”關係已然樂得瞇了眼，片刻後，躊躇再三，才道出了心中疑問，“我隻是不解，如今未央宮的勢起得這樣快，這孩子對姐姐來說來得正是時候，為何要……”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妹妹不必知曉這麽多，隻是千萬記得，千萬保——”

淑妃懵懂的點了點頭，以為我要出奇製勝。

但其實我隻想逃之夭夭。

“我閨名兒是段如意，萬事如意的如意，沒人的時候，姐姐不妨喚我如意就是了！”

突然又歡快的介紹起自己的名字。

“好，如意！”

喊個名字而已，這又是什麽難事呢？

可這下了不得了，我不過才了聲的名兒，直接紅足了眼眶，“自進宮……再沒人這麽喚過我了……”

如意難掩心中激，眼淚水嘩嘩的湧了出來。

我們二人正姐妹深，外頭就傳來了響聲兒——楚淮攜眾人回來了。

腳步喧嘩，聲聲耳。

如意墊著腳著窗戶往外看去，還沒看出個所以然，小九跟小紅倆人就呼天喊地的跑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皇…皇上傷了……”

小九小紅齊聲報著信。

我佯裝著平靜，“怕不是隻跌了個狗吃屎，就以為自己要一命嗚呼了吧？”

“不不不，絕不是——”小九斬釘截鐵的回道，“傷得似乎是肩背，現已流河！”

我聞及蹭的從榻上一躍而起，“現下在哪裏！？”

“進了廳堂，正由醫診治呢！”小紅搶答著。

如意三兩步到我跟前，攙上了我，“姐姐小心！”

我點點頭，便一起匆忙的去了船艙的前廳。

嗯，古話怎麽說來著？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流河在哪裏啊？人周淩清不過左胳膊了個大點的皮，此時正在座上著一群人的噓寒問暖，醫們也都伺候在一旁，看不出毫危險。

我回過頭，對著跟在後的小九“微微一笑”，小九機靈的很，立時小聲回了話，“傷許……許傳的不夠準確，但……的……的的確確是了傷的……”

周淩清此時忽的抬了頭，與我不小心有了個對視，隻一剎那，他便冷漠的轉過了頭，意圖接過徐盈盈手裏的茶水，徐盈盈躲了一把，言語不無擔憂，“皇上仔細著些，臣妾直接喂給您就是了——”

周淩清頓了頓，回了聲“也好——”

我扶額不忍直視，但就這麽離開，也顯得過於漠不關心。

於是走上前去敷衍的行了禮，“皇上若傷得重，就讓小九去裏頭取了止丹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