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得越大越好！”

朱閔青道：“舊宅子值不了幾個錢，何必費事？”

“誰說我要賣舊宅子？那宅子打死也不賣！賣賜的大宅子。”

“這，賜的東西不能賣。”

朱緹瞥他一眼，咬牙道，“我和皇上念叨念叨去。哼，沒理由我一人出，那些個滿口仁義道德的酸儒大學士別想作壁上觀，我非得讓他們割塊下來不可，還皇上不念他們的好！”

朱緹離了東廠署衙，邊走邊琢磨，一路踱到書房前的月門，遠遠便看見朱懷瑾從辭出來，心下不由暗暗吃驚——他沒收到朱懷瑾請見皇上的消息。

隨手招呼一個小黃門問道：“郡王爺幾時進去的？”

“回老祖宗的話，辰時三刻郡王爺遞進牙牌，巳時二刻皇上召見。”

如今午時將到，算算時辰，朱懷瑾在書房竟待了大半個時辰，對於一向不見外臣的永隆帝來說，算是破例了。

朱緹心中慢慢盤算著，因見朱懷瑾越走越近，遂堆起一臉和善的笑容上前問好。

“江安郡王安好，昨兒個皇上還和咱家念叨郡王爺的親事呢，可巧你今兒個就進宮了，怎樣，可選中哪家的小姐啦？”

朱懷瑾失笑道：“不是為親事，我早說過，算命的說我這兩年不適合議親。”

“道士和尚的話也能信？”朱緹目不屑，“還有妖道說我閨是瘟神，哼，純是滿口胡沁騙人的玩意兒罷了！”

朱懷瑾目也是一沉，“趁妖言眾的人也是有的，這樣的定要嚴辦幾個！我向皇上討了賑濟的差事，後日就離京去保定府，聽說秦姑娘困在新樂縣，我想把接到保定來，你看可好？”

朱緹聽了頭半截話，心裏又是一驚，暗不好，怎的賑濟的差事他搶去了！

又聽了後半截，一時不由五味摻雜，不著痕跡地打量他一眼，略帶複雜地說：“新樂城門已封，單獨接出來太乍眼了。郡王爺初次辦差，以權謀私難免讓人詬病，還是免了罷。”

朱懷瑾笑了笑，眼神有些黯淡，微微一頷首轉去了。

正午的日頭很烈，甬道兩旁的月季花叢，有幾朵曬得花瓣邊緣發黃打卷兒，蔫蔫兒地低著頭，和周圍的姹紫嫣紅十分不搭配。

朱緹手掐斷一朵，仔細觀賞片刻，搖頭歎道：“可惜啊可惜。”說罷隨手扔給旁邊的小黃門。

小黃門看看手裏的月季花，再看看大總管的漸行漸遠的背影，一頭霧水。

書房一如既往的安靜，永隆帝呆呆地坐在書案後，案頭滿滿當當堆放著奏章，而慣常擺著的玉石刻刀等，竟是一個也看不見。

朱緹從宮人手中接過清茶，輕手輕腳走到他旁，用極輕極的聲音道：“皇上，是不是為瘟疫的事發愁？大熱的天，可別一著急再上了火。”

說著，用手背試了試茶杯的熱度，才遞給永隆帝。

“朕心裏煩悶，這邊災區急等銀子賑濟，山東河南又手要錢修堤，遼東還興起了韃靼人，這下又得給遼東撥餉銀。”永隆帝不住歎氣，“國庫都掏空嘍，接下來，就是朕的私帑啦。”

“事有輕重緩急，老奴想，眼下最要的是真定府的瘟疫，離京城太近了，如果控製不住危及京師，那才是大災禍！”

“蘇閣老也是這麽說的，他們去擬定抗疫策略，你拿到了馬上給朕，不要耽誤。”

“老奴遵旨。”朱緹忽然跪下，眼角微微泛紅，哽咽道，“皇上愁得吃不下睡不著的，可心疼死老奴了。老奴是人人瞧不起的閹人，可也有顆忠君報國的心！”

“老奴願意把全部家捐給真定府抗疫，還有賜的大宅子老奴也不要了，那本來就是皇上的恩典，如今皇上為銀子犯愁，老奴想還給皇上。”

想銀子就來銀子，這是撓撓到了最，永隆帝隻覺渾上下舒坦極了，忙道：“起來回話，你是忠孝之人，別人不知你，朕知你，你比鼓噪的外臣心多了！”

“其實也是老奴閨的提醒，人在新樂，目睹老百姓的困頓窮苦，定要老奴幫這個忙。”朱緹笑道，“小門小戶人家一年的花銷也不過二三十兩銀子，說句玩笑話，還不夠蘇家養的獵犬一天的錢！老奴這點錢不多，但也能多幫上忙。”

永隆帝哈哈笑了幾聲，然而笑著笑著，開始咬牙了。

“他們食不厭，膾不厭細，一日養畜生的費用，夠人家吃一年，反倒有臉跟朕討銀子！宅子你也不必還給朕，賣了，就用你的名義賣，朕要好好臊臊那幫人的臉皮！”

“老奴領旨！”朱緹覷著永隆帝的臉，含笑道：“話說老奴剛才遇見江安郡王，說他要去保定府指畫著賑災，老奴覺得不大妥當。”

永隆帝有點意外，呷了口茶，思索道：“他是閣推舉出來的人選，份足夠貴重，不怕下頭兒不尊重，人也年輕有才幹，應當下去曆練曆練，朕覺得他們說得有道理。”

朱緹眼中一閃，“雖說保定府還沒發瘟疫，可挨著真定府，誰也不敢保證瘟疫蔓延不到。若說曆練，在京中調度銀糧也使得，郡王爺乃千金之軀，為何閣老非要他以涉險？”

永隆帝一愣，顯然沒想到這個問題。

朱緹慢悠悠道：“保定巡是蘇首輔的門生，真定巡是馮次輔的遠親，直隸員的關係盤錯節，不親自去看看，本理不清楚。而郡王爺，等閑怕是沒有離京的機會。”

永隆帝恍然大悟，連連冷笑，“原來是拿著賑濟的差事結外臣！好，當真好，朕還沒死呢，閣老們就開始坐不住了，慌著捧江安上位！”

“皇上息怒，不如就順著閣的意思，正好也看看江安郡王的為人和才幹。”朱緹湊近輕聲道，“多派兩個人跟著就是了。”

“人選你定，仍舊從東廠挑人。”

“老奴覺得朱閔青合適，他從不與外臣好，不如皇上再下一道旨意，讓他督察各方員，明裏暗裏都查一查。”

“準！你去擬旨，命他明日就走。”

朱緹笑瞇瞇地領旨退下，不多時，傳旨的宦小平子就尋朱閔青去了。

巧得很，剛走出宮門口，就見朱閔青立在道旁，和江安郡王正在說話。

小平子暗喜：省得我頂著大太跑嘍！

但下一刻就覺出不對勁兒來，朱閔青板著臉，周散發著殺氣，比平時更可怕。

總是和和氣氣的江安郡王，此刻雖笑著，眼睛裏卻沒有一溫度。

小平子猶豫再三，皇差要，還著頭皮上前，唱和道：“朱大人，皇上有旨意，特許虛禮全免，您跪下聽旨吧。”

朱閔青扯了下角，隨即跪下接旨。

小平子念完，將聖旨往朱閔青手裏一遞，抬就溜，“朱大人督察賑濟事宜，事關重大，知道你忙，小的不打擾了。”

朱懷瑾心思靈敏，稍微一琢磨就明白這道旨意是衝著他來的，不由暗自苦笑，這一次，當真是惹了皇上的忌諱。

朱閔青手握聖旨，譏誚道：“郡王，費勁搶下賑濟的差事，結果是吃力不討好，不知你後不後悔？”

“我不做後悔的事！”朱懷瑾淡然道，“能明白，我寧肯惹皇上不快也要離京的緣由。”

朱閔青愣住，“誰？”

“還能有誰？”朱懷瑾微微一笑，“這次，我不會再遮遮掩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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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思°兔°網°

午後,太熾烈,宮門前曬得地氣蒸騰，房子樹木像隔著一層水氣微微唞著。

朱閔青卻出了一冷汗，眼前朱懷瑾的形似乎也扭曲了。

他用力了眼睛，“郡王還是遮掩點的好，給彼此留些麵，省得說出來招人厭煩。”

諷刺的話耳,朱懷瑾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很張是不是？看，呼吸都急促了,我還沒說是誰呢,就把你嚇這樣。”

“我張？你看花眼了吧！”朱閔青冷哼一聲,“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惜對你沒那個意思,你幾次獻殷勤，你看什麽時候對你流出好？郡王又何必自取其辱！”

“你又不是，你怎知心裏如何想的？”

“我們住在一,朝夕相,在一起的時間比你多得多,怎麽想的,我比你清楚一百倍！”

“哦——”朱懷瑾尾音拉得很長，聽起來意味深長，“那你說說，你的嬤嬤要暗殺,的心如何？”

朱閔青腦子“轟”地一響，不可置信地盯著他，厲聲道：“無憑據的事，你胡說！”

上次刺殺事件後，朱緹沒有宣揚，吩咐崔應節月桂等人不可泄，暗地裏把這事了下來，對外說的是林嬤嬤急病而亡。

包括朱閔青給林嬤嬤發喪，也是一切從簡。

朱懷瑾看出他的疑，緩聲道：“你別忘了，你的嬤嬤想嫁禍於我，給我府上送信的小子可沒跑了。順藤瓜，我府裏的人雖沒東廠查案的手段，卻也不是吃閑飯的。”

朱閔青驚疑不定，不知他究竟查到哪一步，又知道了多真相，遂冷冷道：“這是我和之間的事，我們早談開了，不到你心。”

“別人我才懶得管，的事，我就要管到底。朱閔青，你本不適合，你會將拖累致死，而我，我可以保全，甚至可以保全朱緹！”

“郡王未免自視甚高，也好，督主也好，都用不著你假好心，你保全？哼，你背後的人能答應？你還是留著你那些聰明機巧，和重臣良相們商量商量如何討皇上的歡心吧！”

“他們左右不了我。”朱懷瑾早斂了笑，此時他表沉靜，卻出威嚴，腰板直，頗有幾分“不怒而威”的上位者風範。

相較而言，朱閔青的臉青中黃，著實的難看，子也開始打晃。

連日的奔波，他的力已支到極限。

朱懷瑾上下掃了他兩眼，眉頭微皺，不由放緩了聲音，歎道：“我也是昏了頭，沒的與你做這無用的爭辯，算了，不還要看阿桑的意思。”

“阿桑”二字刺得朱閔青心窩子一疼，從齒裏迸出一句話：“你是白費功夫，阿桑絕對會拒絕你！”

朱懷瑾本已經準備走了，聽了便回頭一笑，“不試試怎麽知道？”

朱閔青再次怔住，這話似曾聽過。

第一公子……第一劊子手還差不多。

不試試怎麽知道？

阿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莫名的，他開始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