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二,是明霆十九歲的生辰。
自母妃去后,就只有自小跟著他的侍從記得,會讓后廚做一碗長壽麵。
父皇會提前一兩天賞賜,但他知道,父皇不可能記得他的生辰,一定是旁人提醒的。
也對,陛下日理萬機,怎麼可能會記得他這個發配到邊疆的兒子生辰?他有十幾個兒子呢。
不過今年,記不記得都不要,因為他連長壽麵的功夫都吃不了。
明霆已經一天一夜沒從戰場上下來了——敵軍這回攻勢異常猛烈,但經過雙方三天三夜的鏖戰,對方已明顯落於下風。
上陣之前他與其他將領商議——這次必須乘勝追擊,不讓對方再有息和翻的機會。
明霆上的鎧甲染了新鮮的陳舊的跡,也有不利刃劃傷的痕跡,然而他此刻無暇顧及,手持長槍,策駿馬,又快又狠地刺殺了一個又一個敵軍。
將帥先士卒的行徑儼然鼓舞了西南軍的士氣,雖然雙方的對戰已經持續了好幾日,但大燕將士們不見畏,頗有越戰越勇的趨勢。
因而不多久,前方探查的士兵回來稟報:
「殿下,敵軍準備撤退!」
明霆聞言,將盯在敵軍口的長槍拔出,舉過頭頂,槍頭紅纓飛揚,只聽他厲聲喝道:
「眾將士聽令,左右兩翼散開分別包抄,其他隨我一同追擊!」
正在對抗的將士們聞言便知對方如今見形勢不妙又要故技重施,迅速撤退後休養生息一兩日又捲土重來——這十日他們已經領略過好幾次這種打法了,著實不痛快。
如今聽到統帥下令,打得憋屈的將士們士氣大漲,喊殺聲震響天際:
「殺——」
馬蹄揚起塵土,鎧甲鏗鏘作響,以明霆為首的西南軍已經將敵軍追到了邊界,打算在此做一番了斷。
突然,一記尖銳的聲響劃破了虛空,令人牙酸的聲音人不寒而慄。
不知何時,不敢冒頭的南蠻軍出現在了大燕軍隊後方,整肅凜然,乍一看本不像南蠻自詡的那般萎靡不振,反而訓練有素,氣勢不容忽視。
明霆看著氣勢洶洶的南蠻軍隊,怔愣片刻——之前商議戰時南蠻不說無法提供支援麼?
而且這一兩千人是怎麼悄無聲息地冒出來的,探查兵呢?
就在明霆心中升起一危機時,一個渾是的士兵連滾帶爬地跑過來。
最外圍的將士立即帶他到跟前,他已經出氣多進氣,但仍舊艱難地稟報:
「報——殿……下,南蠻…………襲……」
眾將士難以置信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明霆瞳孔皺,濺到的臉上看不清神,但也能到他此刻的驚駭。
然而這還不算完,另一邊的探查兵去而復返,十萬火急:
「殿下!敵軍突然調轉隊頭,捲土重來了!」
不過片刻,前方已經傳來了將士孤注一擲的吶喊:
「殿下,我軍中埋伏了!」
明霆那澄澈的眼眸不知何時也染紅了,他收了握著長槍的手,回頭看著前方重新廝殺起來的雙方將領,隨後將目放在西南軍駐紮的方向,很快收回視線,怒吼一聲,驅馬沖向威風凜凜的南蠻軍中……
隨行副將見狀,咬了咬牙,大喊:「保護殿下——」也沖了過去。
不多時,本來奄奄一息的戰火重燃了起來,火勢滔天……
而這一幕,被站在南蠻修建的城牆上的兩人盡收眼底。
「我看這位年輕氣盛的四殿下,就要撐不住了。」
著勁裝的男人高大威猛,後背著弓箭,俯瞰著下方的戰況,語氣沒有毫意外。
在他前的中年男人更是興緻缺缺,彷彿在看一場毫無驚喜的戲,「到底是年輕人,還沒學到『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的道理。」
「明霆十五歲便被明晟放逐出宮,份雖然高貴,但能有今日就也是自己拿命掙的,否則怎麼可能十九歲就為一方將領。」
只能靠自己的人,就算知道自己的份該坐在營帳里排兵佈陣不該衝鋒陷陣,這樣無論輸贏至能抱命無虞,可他怎麼甘心呢?
回話的勁裝男子正是周曲,而與他對話的中年男人則是青靈山上與世隔絕小院的主人。
中年男人此刻沒有穿那布便,而是換了緻華服,看上去就不像是個世外高人,而像個運籌帷幄的高位者,即便他還是面帶著微笑,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王者風範。
兩人腳下的這座城牆是南蠻這十年來的建樹之一——當初的說法是可以用來及時觀測敵,還能抵外敵。
而此時此刻,敵報得不及時,外敵也抵抗不了,倒還為了替南蠻打仗的大燕軍的障礙。
如今回味起來,這城牆修建的初衷,究竟是為了防範他國,還是為了對付大燕?
明霆此刻當然沒心思去翻這些舊賬了,他反手挑開了一個試圖襲自己的南蠻將士。
突然,一種難以言喻的危險油然而生,他本能地抬頭向那綿延的城牆上,準確地捕捉到兩個人……還有瞄準自己的箭頭。
沒等他反應過來,拉開弓箭的人鬆手,利箭便猝然離弦,直衝著他的口而來。
明霆下意識要策馬躲閃,可是蜂擁而上的南蠻軍砍斷了坐騎的,他形不穩,往前一栽,帶著力量的箭頭了后肩……
於是他眼前一黑,被箭的衝勁帶下了馬。
疼痛他清醒了些,視線剛聚焦便又看到隨之而來的第二箭,心中大驚橫起手中長槍要去擋,但是有人狠狠地踹了他一腳,長槍手了……
第二箭釘在了他的腹部,濺了出去,他再無以為繼,倒了下去,眼睛卻還看著那柄長槍,他恍惚間,想起了小時候,父皇送給他的唯一一件親手做的生辰禮,就是長槍……
「霆兒日後想做什麼?」
「想……想替父皇,守天下!」
「哈哈,那父皇就送霆兒長槍好不好?」
「好啊好啊!謝父皇!」
「……」
父皇,我,這也算是沒有辜負,當年您的期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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