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要想安生，只有兩條路走。

一條是：羅曼認輸，將契全數還給裴嬤嬤，再承諾不再干涉裴嬤嬤管家理鋪子。再有一條，便是將這些鬧事的奴才全都發賣出去，斷掉裴嬤嬤一條手臂。

很顯然，羅曼要走的是第二條。

不僅要走第二條路，還想順手薅下點別的東西。

裴嬤嬤亥時末刻（晚上十點五十）才回來，下了車就朝正院飛奔，被人指點羅太太在清秋院，又馬不停蹄的往清秋院趕。等衝進院門，渾的汗了裏，大口大口的氣，氣也沒能順。

將這副模樣，羅太太心裏的怨氣全散了。

「快給嬤嬤端茶。」親自扶裴嬤嬤坐下，一下一下的拍著裴嬤嬤的背，替順氣：「事雖然不小，倒也沒什麼威脅。嬤嬤趕這樣，怎麼吃得消？」

有丫頭端了茶上來，裴嬤嬤就著的手喝了口茶，才將氣勻就要往羅太太前跪：「老奴來遲了，讓太太了驚。」

沒等羅太太說什麼，裴嬤嬤率先拿帕子眼淚：「一聽說下人作，老奴魂都嚇沒了，立時就想到當年在宣毅伯府的事。那些個狗東西，起來哪裏知道尊卑上下，若再傷著太太，老奴怎麼有臉活？」

說起來是老話，可羅太太每每想到當年，都是心神震，后怕不已。當年要強行帶走孩子，宣毅伯府是存了心要打死的。若不是裴婆子拿將護在下，只怕早就死了。

饒是如此，也了不輕的傷，在床上躺了小半個月才下得來地。裴嬤嬤就更不用說，若不是救得及時又不惜本錢，裴嬤嬤活不過來。

順著裴嬤嬤的話，羅太太又想到了當年。握著裴嬤嬤的手，滿眼都是依賴：「別說這樣的話，我知道你忙。這個家，里裏外外都得你撐著。」

落滿全程冷眼看著，沒說一句話。羅庭琛想說什麼，羅曼還手將他攔了下來。

「以往的事先不提了，現在的事要怎麼理，裴嬤嬤有個章程沒有？」蘇嬤嬤皺眉看著唱苦戲的裴嬤嬤，不耐煩的提醒：「亥時都要過了，滿院子還都到遊盪著人，像什麼樣子？」

蘇嬤嬤不但是羅四太太的裴家嬤嬤，還是羅太太親娘的大丫鬟。

沒有建功立業的野心，在趙家只一門心思照顧好羅太太，看著不委屈就行；跟著去了羅家，也一樣的心如止水，只要家小姐開心，怎麼都行。如今到了晚照苑，也只跟著羅太太邊禮佛，家呀鋪子啊，通通都不沾染。

和裴嬤嬤共事這麼多年，其實不喜歡。就連當年宣毅伯府那場事，都覺得裴嬤嬤該擔責任。況且護住本就是下人的分事，當年傷得不輕的人不，只有裴嬤嬤一個人沒事就要提一提。

這個節骨眼上又提，蘇嬤嬤就很有些看不慣：「尋常剛到戌時（晚上七點）你就要傳晚飯，偏今天事多，亥時了都不開。」

裴婆子理都沒理蘇嬤嬤，只一臉委屈的看著羅太太，眼淚一串一串的往下落：「太太明鑒，老奴一得了信就不要命的往回趕……」

「嬤嬤別急，我都明白。」羅太太拍著裴嬤嬤的手安著，又轉頭去看蘇嬤嬤：「我知道嬤嬤心急，可你也看見裴嬤嬤趕了啥樣，咱們說話不能誅心。」

蘇嬤嬤瞪了裴嬤嬤一眼，沒再說話。

裴嬤嬤又替蘇嬤嬤開了幾句，顯夠了自己的大度才道：「太太坐一會兒，老奴這就去收拾那幫不長眼的。」

裴嬤嬤風一般來，又風一般出去了。

羅太太看著裴嬤嬤滿頭銀髮，很有些心疼。不過的心倒是定了下來，羅蘭削好了桃遞給，也有心細細的吃。

羅曼也接了妹妹遞過來的桃，不過拿著沒吃，滿腹心思都落在蘇嬤嬤上。

上一次，蘇嬤嬤一輩子沒有存在。除了打點母親的食住行，就是陪著母親禮佛抄佛經。做得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陪母親跳了崖。

可看今天的言行，是個護主的明白人？

恰在這時，蘇嬤嬤也看了過來。不過的眼神只在羅曼上一掃，而後又全部落在羅太太上。拿著手帕，隨時準備遞給手。

羅曼開始小口小口的咬桃，角還帶了點似有若無的笑。

外頭的下人並沒有因為裴嬤嬤回來而收斂，相反，他們好像有了依仗，更鬧了起來。

「這麼些年，嬤嬤您管著這個家，何曾出過半點錯？他們說把契拿走就拿走，這是打您的臉。你好不說什麼，我們卻容不得。」

「嬤嬤不用在這裏苦口婆心的勸我們，砍頭也不過碗口大的疤，我等賤命一條，什麼都不怕。」

「對，反正在羅曼手裏，我們也是想打發就打發的件，還不如拼了。這次，若不將契回去，答應再也不手家裏的大小事，休想讓我們幹活。」

「嬤嬤自己也考量考量，你一門心思替他們熬心熬肝，人家未必記你的好。這次是收契、賣奴婢打你的臉，下次就是要田莊、鋪子，想將你趕回老家去。」

「姓羅的黑了心肝，什麼事干不出來？」

……

裴嬤嬤苦著一張臉進來，為難的看著臉各異的眾人：「奴婢好話都說盡了，沒人聽。」

特意看了羅曼一眼，想看到驚慌害怕的樣子。可羅曼低著頭在吃桃，小口小口的咬著，優雅恬靜。

又去看羅庭琛，只見羅庭琛的目都落在羅曼上，神莫測，看不出任何緒。

只有羅蘭有些慌，扯了扯姐姐羅曼的袖子，被姐姐牽住后竟也安下了心，沒往這邊看一眼。

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裴嬤嬤在心裡冷笑，臉上的愁苦卻更濃了三分：「太太看該如何是好，要不都發賣出去？」

「晚照苑在你手裏七年，你竟還不住這點小事？」蘇嬤嬤掀起眼皮看裴嬤嬤，神語氣都很是不滿。

「妹妹天守在太太邊福，哪裏知道我的苦。」裴嬤嬤愁苦的看著蘇嬤嬤，話卻是說給羅太太聽：「我日忙得腳不沾地，小姐要了下人的契過去，我便沒太往院上心。我想著小姐也大了，該學著管家理事，誰知道這一放手，能生出這麼多事端？」

羅曼吃完桃后無聊，將妹妹牽過來幫編辮子。裴嬤嬤點到的名字，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只問妹妹：「下次出去，我給你梳雙丫髻好不好？」

見不辯，裴嬤嬤心裏有些得意，接著道：「在妹妹你眼裏是小事，可實際是出了人命。蔣家那丫頭人一樣抬回去，現在還沒醒。同在一個府上當差，自然是人人自危，激些也在在理。」

蘇嬤嬤是陪著羅太太常年禮佛的人，聽見撞頭那丫頭還沒醒，心生惻沒再說話。

「小姐你看……」

沒等到羅曼搭話，裴嬤嬤主開了口：「要不您明兒個去看看三丫，讓養好子就來清秋院當差。一來顯了您的恩德，二來下人們的心也能跟著定一定。定了心，後面的事就都好辦了。」

正給妹妹戴珠花的羅曼聞言，偏頭看了裴嬤嬤一眼：「那下次有人想要清秋院，是不是只要拿頭撞柱子，我就得趕騰房子？」

「小姐這話在理。」向來不管閑事的蘇嬤嬤，趕在羅太太說話前出聲：「這次威脅了，誰都能有樣學樣的威脅人。如此，咱們院子了什麼？還有沒有上下尊卑？」

原本想息事寧人的羅太太聽了這話，覺得有些道理，便將勸羅曼去看人的話吞了回去。

裴嬤嬤乾笑著站在一邊，一副羅曼不妥協，也無計可施的樣子。

「我困了。」

羅曼給妹妹編好頭，懶懶散散的了個懶腰，完之後偏頭問羅庭琛：「什麼時辰了，大哥是回去睡，還是讓周紅給你收拾個房間出來？」

「讓周紅收拾吧，多收拾兩間，我們都歇在你這裏。」外頭鬨哄的，他不守在娘親和妹妹邊，不放心。

羅曼轉頭吩咐周紅做事，自己牽著妹妹的手往凈房走。

蘇嬤嬤帶過來的六七個丫鬟主給周紅搭手，沒多大會兒功夫，就將整個清秋院灑掃了一遍。再過一會兒，熱水也準備了出來。

裴嬤嬤干站了半晌，看他們一副當真要睡的架勢，有些傻眼：外頭上百號人虎視眈眈，他們能睡得著？

「太太歇在這裏，是不是太委屈了些？」裴嬤嬤其實不想開口，現在的狀況完全在的把控中，耗得起。可作為『心裏只有主子的下人』，不得不對羅太太表示出心疼。

蘇嬤嬤白了一眼：「當真心疼，就讓你手下那幫狗奴才把眼睛睜開了，看看誰才是主子。」

裴嬤嬤呵呵乾笑了兩聲，不不的頂回去：「妹妹守著太太，什麼都是現的，自然不知道我的苦和難。等這事了了，你也理理事，就知道許多事不是一句主僕，就能化解得了的。」

「嬤嬤這話在理。」正由周紅伺候著換大裳的羅曼緩緩接，笑道：「娘親歇在這裏的確委屈，大家還是各回各院的好。」

看羅庭琛要反駁，羅曼臉上的笑更甚了一些，對大家道：「宣毅伯府和趙家還風風的立在京城呢，別說出人命，就是傷了咱們點油皮，他們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又不是不共戴天的仇，誰犯得上拿全家和咱們拼？你們看外頭的人，不是連花草都沒敢傷，瓢盆都沒敢砸？」

說完這些，還特意看著裴嬤嬤的眼睛，笑瞇瞇的問：「他們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不過是想從我手裏要走契，是不是？」

「都回吧，我困了。」羅曼閑閑的了個懶腰，慵懶而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