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坐在政事堂,手邊擺滿了奏章,可他卻心不在焉。
妹妹箏回來了,帶著一雙兒,還有陸自謙。一家四口就住在行宮。
弟弟垚整天拖家帶口地往行宮跑,時間晚了,乾脆就在行宮住下來。行宮都快變王府了。
這兩人,一個是公主,一個是親王。放著公主府,王府不住,整天住在行宮像話嗎?
均才不會承認,他是嫉妒了。他也想住到行宮去。
行宮是父親和母親住的地方,他要去行宮給父親母親請安。均想到就做。丟開手中的事,帶著妻兒浩浩地殺向行宮。
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均走進院,就看到幾個侄兒侄和兩個外甥圍在母親邊。垚和箏正在鬥。這兩人,一大把年紀了,還跟小時候一樣。
看著這一幕,均會心一笑。
宋安然也看到了均一家人,對均招手,他過來。
均心裏雀躍,卻又不肯表現出來。他依舊一臉穩重的模樣。
均來到宋安然邊,帶著妻兒給宋安然請安。
宋安然笑瞇瞇的,年齡越大,越喜歡熱鬧。尤其喜歡孫子孫們都圍在邊鬧騰。雖然鬧騰,卻著青春,活力。覺自己也跟著年輕了。
宋安然示意均坐下說話,又將均的幾個孩子打發去玩。來到行宮,就不要束縛自己,盡的玩耍。
孩子們都一窩蜂的跑走了,不過大孫子燁還留在邊。
宋安然看著大孫子燁,已經是個大小夥子。目前在海軍服役,難得回來一趟。宋安然記得上次見燁,已經是兩年前。
燁服役多年,早已經洗去躁和稚,變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燁的五顯得很剛,剛之外又著點書卷氣。這孩子的相貌不像均蕭辰,也不像宓,反而像宋安然。
宋你然招呼燁坐下說話。燁先看了眼他老子均,見他老子均沒反對,才肯在宋安然邊坐下。
宋安然對均說道:「你對燁哥兒太嚴厲了。」
燁臉頰微微泛紅。他都這麼大了,還被稱為燁哥兒,覺很不好意思。
均則板著臉說道:「他是長子,自然該嚴加管教。」
宋安然哼了一聲,還衝均翻了個白眼,「燁哥兒已經大了,有自己的主張和想法。這個時候,你們做父母的不該再像他小時候那樣,事事都要管著。
這個時候,你們要做的是在他遇到困難的時候引導他,讓他明白世間的險惡,肩上的擔子。鼓勵他,幫助他,讓他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老大,你以前跟燁哥兒這麼大的時候,我可曾管過你?那時候你已經繼承了國公府的爵位,國公府的大小事都由你一言而決。
由己度人,燁哥兒是你的長子,你也該給他足夠的就會。只有讓他獨當一面,才能讓他長起來。」
燁很。祖母果然知道他需要什麼。
均被宋安然教訓,還是當著兒子的面教訓,有點尷尬。
均鼻子,「母親,你說的對。兒子在教導孩子這方面,的確不如母親。」
宋安然得意一笑,「你啊,就是管得太多。該放手的時候不放手。」
均笑了起來。雖然被宋安然教訓了一頓,均卻覺著很滿足。就像是回到小時候,母親耐心地同他講道理。
這個時候,均徹底卸掉了帝王包袱,就像是尋常人一般,安坐在宋安然邊,含笑聽著宋安然嘮嘮叨叨講道理。
宋安然也覺著自己年齡一大,說話也變得啰嗦起來。
輕咳一聲,端起茶杯遮住臉上的尷尬之。哎呀,一不小心又說了一通沒什麼用的廢話。
均卻聽得很起勁,燁也很認真,就連皇后蕭辰也是一臉佩服得看著宋安然。
這世上能轄制均的人只有一人,不是宓,而是宋安然。
宋安然不需要板著臉,故作威嚴。只需要溫溫一笑,講講道理,均就會出心悅誠服的樣子。
宋安然的笑容,在均這裏,殺傷力堪比十萬大軍。
宋安然放下茶杯,問均,「今兒怎麼有空來行宮?」
均笑道:「兒子想念母親,於是就過來給母親請安。」
宋安然笑著說道:「今晚就留在這裏吃飯。」
正合我意。均笑了起來,笑得很滿足。
宋安然接著又說了一句,「今晚有你喜歡吃的香鴨。」
均心裏頭歡喜無比,「還是母親最懂兒子。」
宋安然又關心地問道:「政事忙嗎?最近有沒有什麼難?」
均搖頭,說道:「多謝母親關心,最近政事通常,並無難。就是替弟弟妹妹著急,他們整天無所事事,在這裏叨擾母親,也不是個事。」
均絕不會承認,他就是嫉妒。他想將箏垚抓壯丁,給他們安排差事。他不能日日陪在宋安然邊,弟弟妹妹也不能,因為他眼紅。
均的霸道,和宓還真是如出一撤。
宋安然笑了起來,「當初是你寵著他們兩個。但凡你父親讓他們多做點事,你就心疼了。這會又嫌棄他們無所事事。哥兒,你這樣可不對。」
均尷尬。他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被母親稱呼為哥兒,覺好沒面子。
均輕咳一聲,「母親,兒子知錯了。兒子以前不該無底線地寵著他們,兒子打算糾正錯誤。」
宋安然白了均一眼,說道:「晚了。你現在想抓壯丁也沒用。」
均表一僵,小聲問道:「莫非二弟和三妹在母親耳邊說了什麼?」
宋安然笑著說道:「你父親早給他們二人安排了差事。你就別替他們心了。」
均眼角,竟然來遲了一步。
蕭辰低著頭,掩著笑。均眼紅垚箏,蕭辰為枕邊人,自然知道一點。看到均吃癟,蕭辰就覺著很好笑。在人前無所不能的夫君,也有吃癟的時候。為妻子,對此喜聞樂見。
均輕咳一聲,掩飾住自己的尷尬。無論如何,也要在兒子面前,維持自己的形象。
均乾脆問道:「父親去哪裏呢?兒子怎麼沒見到父親?」
宋安然含笑說道:「秦裴來了。你父親找他喝酒去了。」
均頓時笑了起來,「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父親還喜歡和秦將軍斗個輸贏。」
宋安然笑道:「他們兩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分出輸贏。你父親這人啊,大方起來是真大方,小氣起來那也是真小氣。」
均哈哈一笑,說道:「父親這是真。」
宋安然含蓄一笑。真也罷,小心眼也罷,過了大半輩子,已經沒必要去計較這些事。
宋安然關心地問了問燁,然後找借口將燁打發走了。接著,宋安然又將蕭辰打發走了。
如今小院子裏只剩下宋安然和均二人。侍衛都在院門口候著,沒人能夠進來。
宋安然問均,「老大,你今兒過來,不是為了給我請安,應該還有別的事吧。」
均笑了起來,「什麼都瞞不過母親。兒子最近的確有心事,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可是為了立太子的事?」宋安然輕聲問道。
均點點頭。
立太子關係著國本。大周在這方面犯過錯,以至於大周立國幾十年,就發生了叛。最後泰寧帝詐死出逃,永和帝登基稱帝。這件事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因為誰也不知道泰寧帝當皇帝,是不是比永和帝當皇帝更好。
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因為這場叛,死了很多很多人。其中不人都不應該死,可是最後還是死了。
死於國戰,那是榮耀。死於鬥,那是恥辱。
宋安然不希大漢朝發生類似大周的況。同樣,均也不希子孫後代為了皇位爭個你死我活。
宋安然沉默了片刻,問道:「此事你和你父親商量過嗎?」
「父親說他不管這事。讓我自己拿主意。」
宋安然含笑點點頭,宓的確不好手立太子這件事。一個不小心,就會壞了一家人的。
宋安然對均說道:「我和你父親是一個意思,這件事還是要靠你自己拿主意。」
均沉思了一會,才開口說道:「燁哥兒很好,又是嫡長子,按理兒子該立燁哥兒為太子。可是兒子又擔心,立他做太子,之後他的心就會發生變化。就如歷朝歷代的太子,萬一沒有好下場,兒子實在是心疼。」
宋安然盯著均,問他:「你是在擔心你自己,還是擔心其他幾個孩子?在我看來,燁哥兒不是弱者。」
均著宋安然,坦誠地說道:「兒子擔心自己,也是擔心幾個孩子。兒子坐在皇位上,時間越長,就越深。即便兒子沒有住進皇宮,但是只要皇權在手,人心就會到影響。
兒子為開國皇帝,意志足夠堅定,所以能夠抵擋皇權的侵蝕。可是兒子不敢保證,十年二十年後,兒子依舊如初。
這些年,多虧有母親時常提點兒子,兒子才能做到時時反省。可要是哪一天,母親……不在了,又有誰還能提點兒子,讓兒子時時反省自己的言行。
母親,兒子怕時間會沖刷掉如今的好。更怕權利腐蝕人心,讓人變得不像人。兒子更不敢保證,我的子孫後代,能有我這樣的幸運,不僅有強大的意志,還有一個最好的母親。」
宋安然聽完,有些沉重。
不過宋安然還是曲指在均的頭上彈了一下。
均捂著額頭,笑了起來,說道:「兒子還記得小時候,母親經常這樣彈兒子的額頭。母親一如當初,兒子心裏頭激不盡。」
宋安然含笑說道:「哥兒,我們是母子。母親對你的始終如一,從沒有因為你是皇帝就曾發生過改變。」
「兒子知道,所以兒子才會慶幸有母親在邊,能夠時常提醒兒子。」
宋安然笑著,繼續說道:「你的擔心很有道理。權利這玩意又又丑,的時候他能讓無數人益。丑的時候,也能讓無數人變得面目猙獰,更能讓無數人家破人亡。
縱觀歷史,自古以來,所有的王朝,一般都是一代強,二三代勵圖治,四代五代開始樂其,王朝也會隨之衰落。
如果接下來的日子風調雨順,外面沒有強敵環伺,王朝還能磕磕絆絆的延續一兩百年。要是老天爺不開心,三天兩頭的鬧旱災水災,加上強敵環伺,那這個王朝就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國破家亡,然後歷史又進一個迴。
這些年,你勵圖治,推行新政,給大漢朝打下了一個堅實的基礎。只要後代子孫不蠢,這些年積攢下來的家當就敗不完。
可是這些還不能保證大漢朝千秋萬代。而且我們誰也不能保證,子孫後代真的沒有蠢貨。萬一要是有個蠢貨坐上了皇位,那再多的家當,都不夠他敗。
而你,為大漢朝的開國皇帝,就必須為子孫後代立下規矩,防止各種極端的況發生。」
均蹙眉,想了想,還是問道:「母親,兒子該怎麼做?」
宋安然斟酌了一番,說道:「這件事要分兩部分來做。第一是朝堂,想要不被皇權腐蝕,那就主放權,用相許可權制皇權。」
均一副好奇的模樣,等待著宋安然的下文。
宋安然沒有讓均久等,繼續說道:「為了防止相權過大,為難到皇權,就必須在相權上加上一道箍咒。閣員,五年一任,任期最多兩屆。閣員退下后,可以參政議政,但是不得再擔任朝廷員。」
均暗自點頭,「母親的意思我明白。明白當初讓我立政事長老院,是不是就是為了安置這些退下的員?」
宋安然搖頭,「錯!我當初建議你立長老院,是希你能將全國各地,以縣為單位,以人口為基數,每十萬人一個代表,集中到長老院,群策群力,審核朝廷制定的政策和制度。只有當超過三分之二的長老院員贊同時,朝廷制定的政策和制度才能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