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時三刻，所有人都睡得正沉，東南方向的天空炸開一朵極亮的煙花。

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

守夜的程鐵牛睡眼惺忪地了眼睛，只覺得城里風俗就是不一樣，不年不節的也有大戶人家在半夜放煙花。

“天上是什麼東西？好亮啊！”程翠兒像是沒見過市面的土包子，驚喜地喊道。

的嗓門極大，瞬間吵醒了所有人。

“吵什麼吵，還讓不讓人睡了？”錢大壯接連做了好幾個噩夢，才剛睡著就被吵醒，氣得跳了起來。

罵了一句后，才發現出聲的是程翠兒，是把火氣憋了回去。

其他人累了一天，也滿是怨言，“不就是煙花嗎？見多怪！”

“想看自己看，折騰別人干啥！”

“不過這煙花飛得好高啊。”

議論聲中，程翠兒已經與蕭崇換了眼神，重新躲回自己的鋪蓋里。

蕭崇拉過程大牛，鄭重道：“大牛兄弟，借一步說話。”

牛車，蕭昀舒對著程小棠出手，“籠中取寶。”

程小棠剛被吵醒就看到蕭昀舒飛快地收拾出一個小包袱，還沒反應過來，迷迷糊糊地掏出被窩里的魯班鎖。

“好看嗎？”

蕭昀舒幾下就解開了籠中取寶，擰開蠟丸，取出里面的寶遞給程小棠。

一朵袖珍白玉蓮花，雕工栩栩如生，每一朵花瓣上還刻著一個梵文，極其致。

這是蕭昀舒那位不負責任的老爹，派人送來的生辰禮。

在蕭老爹的印象中，蕭昀舒還是個喜各種新奇玩的小孩子。逢年過節或是生辰，都會派人送禮，以表示自己還惦記著兒子。

這次能裝到籠中取寶中，已經是超水平發揮了。

然而程小棠沒心欣賞，看也不看地就塞進懷里，“蕭大哥，你們要走了嗎？”

這麼急，甚至來不及把酒送出去。

“嗯。”蕭昀舒也不知怎麼安小丫頭，又取出一枚墨印章，指著上面“蕭昀舒印”四個字，“這是我的名字。”

說完，他將印章放程小棠掌心，攏起小手握住。

“乖，自己收好，不要給其他人看到。”

事出匆忙，他也來不及研墨寫字。估著程小棠識字不多，只能用這種方式讓記住名字。

程小棠斷然拒絕，“我不要，這個不好看。”

蕭昀舒三個字得很，完全不用私章加深印象。

這種私人品在程小棠看過的影視劇中就是個flag，不是送的人倒霉，就是收的人倒霉。

還是很喜歡蕭昀舒的，就算以后見不到了，也不希他出事。

然而蕭昀舒要給的東西，向來不容拒絕。

他著自己親手編的小辮子，繼續囑咐道：“那朵蓮花，不喜歡就拿去永當鋪換銀子。他們不會價。”

“平安扣要戴滿一年，若是丟失，讓爹娘帶你去佛前上一炷香。”

“還有牛牛，送給你玩。”

“別吃東西，好好長大。”

為了哄孩子，蕭昀舒放了語氣，甚至用上之前鄙夷蕭崇的疊詞。

結果卻適得其反。

程小棠本來不想哭，偏偏蕭昀舒不按套路出牌，突然從高冷年變溫絮叨的小哥哥。

“小棠寶怎麼哭了？”

蕭崇跟程大牛代完，正要喊蕭昀舒準備出發，就發現程小棠眼淚汪汪的。

癟著小，眼眶和鼻頭都紅彤彤的，看起來可憐極了。

而他的好大孫，還在拽小丫頭的辮子。

活一個熊孩子欺負娃娃的可惡畫面。

“乖孫！是不是你欺負小棠寶了？”蕭崇一把將程小棠抱起來，哄道，“棠寶乖，蕭爺爺替你出氣。”

被無故指責一通，蕭昀舒反倒松了口氣。

能送的都送了，也說好會再見，小丫頭大眼睛里的淚水卻越蓄越多，眼看著就要掉下來。

從小被說天縱奇才的蕭昀舒，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心像被一只爪子撓了，有種陌生的酸和。

程小棠搖搖頭不敢說話，怕一張就控制不住哭出聲。

小孩子的就是這點不好，什麼都忍不住。

明明只是有一點舍不得，頂多，就是比兒園畢業時多那麼一點點。

蕭崇見蕭昀舒背著請便的包袱走下馬車，就跟程家人說了他們早就定好的事：

“牛車留給棠寶趕路用，里面沒什麼值錢的家當，用得上就湊合使，沒用的就當柴火燒。”

程老太吃了一驚，連連擺手推拒，“這可使不得，你們是幾個孩子的救命恩人，合該程家向恩人報恩才是。”

“再要你們的東西，什麼人了。”

謝玲花知道蕭家的牛車比普通的馬車都好，更不肯接，“蕭老爺子，蕭小大夫，我知道你們心疼棠寶，但牛車太貴重了。”

“棠寶有哥背著，不用擔心走不道。”

程小棠點頭，說話還帶著鼻音，“棠寶可以自己走路。”

蕭昀舒不坐在牛車里，還怎麼給送禮。

等到常寧城，程小棠可以找機會賣人參石斛這些珍貴的草藥換錢，到時候牛車驢車統統安排上。

家里人就算一時半會安定不下來，也不用再這麼辛苦。

可惜蕭家祖孫不知道這一點，態度很堅決。

“不必推辭，牛車于我們已經無用。”蕭昀舒過月，已經看到逐漸靠近的人影，笑道，“就當送給小棠寶的生辰禮。”

程小棠是臘月的生日，離生辰還有兩個多月，完全只是找個說辭。

謝玲花還想要拒絕，就被程大牛拉住，“這是蕭老爺子給棠寶的禮，咱們收下就是，以后有機會再回禮。”

他知道，蕭家祖孫是真的不需要牛車了。

“蕭老爺子，這大晚上的，您老是要往哪里去啊？”村長匆匆趕來，帶著不安問道。

“山德縣。”蕭崇干脆道。

村長慌了神，“可，本來不是要去常寧城嗎？”

“事出突然，行程有變。”蕭崇不多言，面容肅穆道，“這三日你們時刻關注夜，若無煙花信號，再前往常寧城。”

“翠兒姑娘，那只熊你有出力。棠寶八，你二，可行？”

程翠兒面激之，一口應下，“多謝蕭老爺子，俺一定會將熊完好送到常寧城的。”

其他人紛紛倒吸一口氣，那可是一整只熊！

先前蕭家祖孫說把牛車留給棠寶時，眾人還只是慨小丫頭有福氣招人喜歡。

這下是徹底羨慕地流淚了。

是那完好的皮子，就不知值多銀子，居然就這麼讓一個三歲小孩和一個孤瓜分了。

村長還待詳問煙花信號，就聽到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很快，風塵仆仆的一隊披甲士兵疾馳到蕭家祖孫面前停下。比起之前遇到的那隊踏炎軍，上的肅殺之氣更加濃重。

蕭崇打了個響指，就有兩匹馬無人駕馭的馬出列，猶如訓練有素的士兵。

程小棠向蕭昀舒。

比起初見的淡漠，蕭昀舒如今的眼神溫暖而澄澈，倒映著月，整個人如玉般溫潤。

“乖乖聽話。”蕭昀舒程小棠的腦袋，隨后利落地翻上馬，率先離開。

“小棠寶，想蕭爺爺了就打開荷包。”蕭崇笑瞇瞇地囑咐了一句，瀟灑地向眾人拱手道別，“諸位，有緣再見！”

那支披甲士兵隨其后，轉瞬消失在視野里。

“大侄子，蕭老爺子究竟是...”村長驚疑不定，看向程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