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殊同了鼻子,似乎也是有點尷尬。

他哪里記得那邊的貓傳了幾代。

印象里都長得差不多。

“抓傷你的那只歡歡,后來生病走了。”沈芙說著又瞅他一眼，“你怎麼這麼記仇。”

江殊同眉一揚，被氣笑了。

他喝了口水,慢條斯理的擰上瓶蓋,然后道：“我不僅記仇,我還記得我為什麼被它抓。”

沈芙一下有點說不出話。

江殊同那次被抓,抓的還有點狠,虎口那邊到現在還有個很淡的印字。

但歸結底,罪魁禍首是。

歡歡平日里溫順，但那段時間懷了小貓,外婆反復代不能惹。

沈芙當時小,這話聽了左耳進右耳出，沒放心上。

那天吃過飯,像往常一樣想抱著歡歡想逗著玩。一不留神惹了它,照著的臉就抓過來。

是江殊同拿手替擋了一下。

歡歡的散養的田園貓,沒剪過指甲，一抓就是很大的口子,珠子滲出來“滴答答”的落到地上。

沈芙愣了一下，當場就哭了。

那之后,江殊同打了很久的針，忌口了大半年，連可樂都不能喝。

長大后回憶起這件事，沈芙也是后怕的不行,如果不是江殊同，恐怕就該破相了。

想到這，沈芙有點心虛。

“我、我不是那意思。”

“嗯。”江殊同卻不依不饒，又像是真的有點好奇：“那是什麼意思？”

“……”

他就不能給個臺階就下嗎！難道他現在這樣、不是記仇嗎！

沈芙忍了忍，覺得有點氣悶，索直接道：“就是罵你。”

頓了一下，“——但現在覺得罵的不太合理，所以準備收回剛才的話。”

江殊同似乎被這一串直白的話說的有些發愣，隨即又笑開。

這段時間相下來，他能覺到沈芙是真的長大了。

或者說，在努力的做一個大人。

開始懂得去收斂自己的緒，知道說話得留余地……很低調，不張揚，努力的做好自己，想得到認可。

這些江殊同都看在眼里。

還有就是，懂得防備別人了。

包括他。

哪怕是對著他，也不再肆無忌憚有什麼說什麼。

但此時此刻，這罵了人還理直氣壯的樣子，倒真的有那麼點小時候的影子了。

江殊同想了想，沒反駁。

這種小脾氣，可以稍稍的助長一下。

……

來回折騰了大半天，回到酒店，天差不多已經暗下來。

沈芙洗了個澡，頂著一臉水汽出來，慢吞吞的用紙巾干，坐到沙發上。

不知道江殊同怎麼樣了。

傷口不能沾水，他應該不會忘吧？

晚上吃的什麼呢？

……

隨即又覺得自己的擔心有點多余，他又不是一個人，還有助理。

那麼大人了，肯定會照顧自己的。

你瞎什麼心呢。

沈芙晃晃腦袋，把這些七八糟的想法甩掉，了張面躺下來。

手機訂了十五分鐘鬧鐘，閉上眼放空大腦，沒一會又開始胡思想。

要不還是發消息問問他吧？

只是問一句，也是正常的……關心范圍吧？

不然顯得多冷漠一樣。

沈芙說服了自己，從旁邊到手機，打開和江殊同的聊天框，打字：

【你吃晚飯了沒，傷口沒有水吧？】

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說讓我看著……】

打到一半，又把“看著”換了“照看”。

還是不對，這麼一看，很不愿一樣。

于是干脆刪了這句，加了一個[可]的表。

正準備點發送，上方彈出來一則推送。

是江殊同剛剛發的微博：

只是小傷，謝謝大家的關心，工作人員都很辛苦。

配圖是他的晚餐，乍一看有五六個。

還盛。

這是對之前熱搜的正面回應。

不出意外的，下面的評論已經炸了，一片心疼：

——啊啊啊啊啊啊怎麼不發自拍，到底傷的怎麼樣讓我們看看！！！

——天吶馬上就演唱會了，肯定很累吧，一定要注意休息！傷口不能沾水！！

——心疼死了嗚嗚嗚哥哥多吃一點。

……

沈芙大致翻了一遍，覺得已經把能說的不能說的都說完了。

覺得自己大概也沒什麼能補充的了。

于是又一個字一個字的，刪掉了微信對話框里的容。

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原來，還不如做他，還可以這樣明正大的關心他。

摘了面，沈芙去衛生間重新洗了臉，放了部電影，講的什麼卻全都沒有看進去。

不知不覺睡過去，迷迷糊糊的，做了個夢。

夢里江殊同在和一群人打架，他抱著個籃球傻傻的站在旁邊。

對方人多，五六個，江殊同掛了彩，臉上的表是有的了怒，下的也都是狠手。

有人在說著臟話，還有人拿了刀……

一片混中，沈芙轉醒。

房間里昏昏暗暗的分不清是幾點，周遭一片靜謐。

沈芙手背搭在額頭清醒了一會，覺到背后出了一陣冷汗。

舒口氣，沒去手機，靜靜的想夢里的場景。

江殊同小時候渾的，打架對他來說，不是件稀奇事。

但那次，是因為。

記憶會隨著時間模糊，但那天的所有細節，細小到每一句話，他的每一個神態，都像是刻在了腦海里一般，清晰如昨。

當時是八月底，暑假還剩下最后的三天，而江殊同所在的初中一個星期前就已經開學。

每到傍晚，沈芙就坐在北房門口，一邊逗貓，一邊等表哥放學。

江殊同多半時候也會跟著過來，和表哥一起寫作業。

不過他不如表哥坐得住，一般寫到一般就能來陪玩一會。

所以沈芙更期待江殊同。

那天是表哥先回來的。

沈芙見只有他一個，問殊同哥呢？

“他們班那英語老師又拖課。”江殊同說，“估計還要有一會。”

沈芙“哦”了一聲，臉上明明白白的掛著小失落。

表哥一腳已經踏進了屋子里，見狀又退回來，“合著和江殊同比，我就這麼不招你待見？”

沈芙瞅他一眼，誠實道：“你又不陪我玩。”

表哥“嘖”了一聲，“我怎麼就沒陪你——”

“行了，多大人了還和你妹妹計較。”外婆從廚房過來，打斷了表哥的話。

遞了張紙幣給沈芙，讓去小賣部買一瓶醬油。

沈芙乖乖接了錢，掰著小手數了一下，剛好還能買塊雪糕。

笑起來，仰頭重復了一遍是“海天牌的老”，晃著馬尾就往外蹦，外婆在后頭喊著帶把傘。

惦記著雪糕，沈芙一路走得快，拐了彎，經過條死胡同，里頭傳來些爭執聲。

沈芙放輕了腳步，著墻悄悄看了一眼。

五六個年烏泱泱的圍在那，領頭的染著黃，里含了牙簽，翹著二郎坐在一條長凳上，像大人里那種混社會的壞孩子。

沈芙有點怕，不敢多看，了脖子想繞過去，余瞥到一個悉的人影。

江殊同站那群人對面，手里顛著球，靠著墻漫不經心的樣子。

遠遠的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沈芙猶豫了一會，還是往前走近了些。

等看清了形勢，瞪大眼睛，他是只有一個人嗎？

“這樣。”黃吐了牙簽，“你把你那個妹妹出來問一問，好好道個歉，這事就算過了。”

江殊同嗤笑一聲，“想什麼呢？”

黃眉一豎，跳起來，“你丫別給臉不要臉。”

江殊同的耐心早就告罄，他站直了子，籃球隨手往旁邊一拋，“怎麼呢？”

夕斜照下來，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

籃球在空中劃過一個漂亮的弧度，滴溜溜的滾到沈芙腳邊。

抱起來，抬頭正好和黃對視上。

反應了兩秒，沈芙拔就跑，被追上來的黃攔住去路。

他打量沈芙兩眼，“就是你吧。天天跟江殊同后面跑那小屁孩是不是，干什麼呢，又想回去大人？”

被看穿想法，沈芙抱了手里的籃球，嚇得紅了眼睛，踉蹌著往后退。

后墻面被太曬得有點發燙，沈芙靠到上面，退無可退。

有點害怕，但不敢。

江殊同撥開前面幾個人，臉沉下來，“你試試。”

黃“喲”了一聲，“護的還。”

江殊同沒理他，三兩步到了沈芙旁邊，“來這干什麼？”

沈芙下意識抓住江殊同的T恤下擺，往他后躲了躲，“買、買醬油。”

小丫頭抱著籃球，鼻尖出了汗，劉海被風吹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這會霧蒙蒙的，看著可憐極了。

黃跟著半蹲下來，“小妹妹，我問你，前兩天，你在網吧看見你哥，是不是回去跟大人告狀了？”

江殊同聞言像是忍耐到了極點，眉眼都染上一點戾氣：“你夠了啊。”

黃也分毫不讓：“這是你妹妹又不是我妹妹，老子那分可不是白拿的。就看見了，不告狀誰能知道？”

沈芙眨了眨眼睛。

想起來了。

前兩天，是撞見江殊同他們一行人逃課去網吧了。

仔細看的話，這個黃當時也是在的，不過不太認人，一時間沒有想起來。

后來不知道怎麼東窗事發，老師那說是有家長鬧到學校，怪們沒看好孩子。

逃課的那幾個都拿了分，江殊同也在里面。

不過這和沒什麼關系。

沒有告狀。

這麼想著，沈芙從江殊同后探出頭，委屈道：“我沒有。”

“你沒有那家長怎麼知道的？”黃滿臉的不相信，“那天我們都聽見了，你說要告訴家長，是不是你說的？你這小孩怎麼還賴賬呢？”

沈芙有點有理說不出。

當時看見江殊同就下意識跑過去了，還問他：“哥哥你這麼早放學了嗎？”

旁邊有他同學笑道：“你哥哥不是放學，你哥哥這是逃課呢。小妹妹你可不能跟他學。”

“那老師不會發現嗎？”

“育課。”江殊同微微彎腰，叮囑：“你回去不能告訴外婆知道嗎？”

“那你幫我買雪糕。”

江殊同：“你腸胃炎不是剛好？”

“但我想吃，不然我就告訴外婆。”

……

但是，那是隨口說的。

怎麼可能真的去告狀，知道那樣很討厭。

沈芙攥著紙幣的手心出了汗，心下一慌，下意識去看江殊同。

他不會也這麼認為吧。

江殊同以為在害怕，了的腦袋：“別怕。”

他抬眸，重新去看黃，“說了不是就不是，你們tm還有完沒完？”

黃也怒了，“江殊同你橫什麼橫，讓你妹妹道個歉怎麼了？你想干什麼？想打架？”

江殊同閉了閉眼，忽然彎腰，雙手穿過沈芙的咯吱窩，稍稍一用力，把人拎起來放到墻角。

他又隨手拉過黃坐的長凳，在墻角攔出一個三角形的空間，“待里面別。”

說完直起，側頭有點不耐的：“打不打。”

江殊同學過跆拳道，打架很厲害，但是雙拳難敵四手，那些人下手又黑，還是掛了彩。

他倒是不在意的樣子，理了理碎發遮住眉骨的傷，單膝蹲到沈芙面前，“回去不能說哥哥在外面打架了知道不？”

沈芙看著黃一瘸一拐的背影，點點頭。

江殊同笑了一下，拿過懷里的籃球，出一手指讓沈芙牽著。

“我們去哪？”沈芙仰頭問。

江殊同把籃球在食指上轉的飛快，懶洋洋道：“不是買醬油嗎？”

……

音樂鈴聲突兀的在房間里響起，打斷了沈芙的回憶。

是殷樂發來的視頻通話。

沈芙接起來，把手機舉到頭頂。客廳里沒開燈，只約顯出一個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