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大人孩子們都出去拜年。
跟往年不同,從前小孩子們跑出去拜年,都是要磕頭才能討得紅包,今年磕頭已經不新鮮了,大人們會說:「來,背一段《千字文》聽聽。」
在學堂讀書的孩子們會背,沒學的孩子們,從學的孩子們那裡學會幾段,也能背。
到都是朗朗背誦聲,以及大人們的歡笑聲,還有孩們放炮仗的聲音。
陳寶音穿著厚厚的棉襖,套著手筒,跟著娘和嫂子們去拜年。給爺爺拜年,給大伯、大伯母拜年,然後是村裡近支的長輩們。
陳寶音挨了許多誇,都說好,模樣好,心眼好,子好,學問好。兩個嫂子也挨了許多誇,說們今年長進了,出力氣了,沒白出力,越過越好了,好樣兒的。
杜金花是沒人誇的,都為高興:「你把一家子拉扯起來了,以後有你的好日子呢。」
陳有福和兩個兒子也去拜年,男人們在一塊兒就吹牛皮,陳有福平時木訥,這時也吹得沒高沒低的:「那是,我兩個兒子能幹,你知道我們家一天進項多不?有——」
話沒說完,被陳二郎呼了一掌,高聲道:「我們一天能賺十兩銀子!」
這下沒人看陳有福了,都笑著道:「你這也吹太過了。」
「就是,做啥買賣,能一天掙十兩?」
「那一個月豈不是……百兩?」
「一年能千兩嘞!」
「趙財主家都沒你家富裕。」
「這麼賺錢,你們咋還住著土胚房?」
陳二郎似是急了,說道:「明年!明年我們一定住上青磚房!」
大家就笑:「行,咱們等著。」
顧亭遠和顧舒容也在拜年。
他們跟村裡人大部分都悉了,先去拜訪了村正,然後是比較照顧自家的幾戶人家。比如擔心他們沒菜吃,給他們送菜的。有事沒事,幫著挑水的。
村裡的孩子們也來拜年,顧亭遠都好好招待了,給他們發歲錢,拿瓜子糖果吃。
他給得不多,只有兩文,但很講究,都是用紅紙包著,討個喜慶。孩子們很喜歡他,還有人來了一趟又一趟。
「不許去!」杜金花要求家裡的孩子們,「聽到了不?」
孩子們只好點頭:「聽到了。」
但他們不去,也能得到歲錢,因為顧亭遠和顧舒容來家裡拜年了。
「給大伯大娘拜年了。」兩人都沒空手,拎著,拎著魚,還有蛋、糕點等,恭恭敬敬地進了門。
「先生!過年好!」蘭蘭和金來大聲道。
顧亭遠回禮,溫和一笑:「過年好。」
從袖子里拿出紅包,遞給兩人。
兩個孩子看了大人一眼,沒見阻止,立刻喜笑開地接了:「多謝先生。」
然後看向顧舒容,大聲道:「顧姨,過年好!」
顧舒容溫一笑,並不在意孩子們的小心機,也拿出紅包:「過年好。」
蘭蘭和金來領了兩份紅包,高興極了,撒就跑,藏紅包去了。
顧亭遠和顧舒容在屋裡說話,顧亭遠視線轉,發現寶音也在,頓時激的,眼神都不知道往哪放。
陳寶音瞥他一眼,甩手出去了。
顧舒容笑了笑,跟了出去。
「顧姐姐。」陳寶音來到自己屋裡,在床邊坐下,招呼顧舒容。
今兒就不怕什麼了,顧舒容打趣道:「阿遠瞧見你,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了。」
陳寶音一板臉:「顧姐姐,你再說這個,我就不理你了。」
顧舒容掩口直笑,說道:「好,好,不說了。」反正說過了,適度才好,「村子里可真熱鬧呀,我聽著一直有人放炮仗。」
昨晚跟弟弟守歲,沒睡多久,印象中總有人放炮仗,一會兒放兩個,一會兒放兩個。
「你們以前在鎮上不熱鬧嗎?」陳寶音就問。
顧舒容答道:「也熱鬧的。」說起這個,嘆了口氣,「明兒我跟阿遠要進城,去城裡拜年。」
之前的老鄰居們要走,王員外家要走,乾爹乾娘那邊也得走。只不知,那人今年捎信回來沒有?還是,真的像王老太太猜測的,他其實早沒了?
心裡思忖著,陳寶音也在說著:「我們明兒去外公外婆家,也不在家呢。」
顧舒容便問:「杜家在哪兒?咱們周圍似乎沒有姓杜的村落。」
陳寶音答道:「有些遠,隔著七八個村子呢。」
「那是有些遠。」顧舒容道,「不過你們有騾車,也還好。」
陳寶音道:「嗯,我們眷坐車,我爹我哥他們走著。」
說了會兒話,外頭響起顧亭遠告辭的聲音,顧舒容便起出去了:「改日到我那坐坐,我們姐妹說會兒話。」
陳寶音應道:「好。」
顧舒容卻不放開,反拉起的手,往門外走。陳寶音輕輕掙了一下,沒掙開,就跟著出去了。
站在門口,就見顧亭遠站在院子里,朝看過來,滿眼的喜。心裡一,抿,狠狠瞪過去。誰知,顧亭遠眼中亮更甚,看著還想走過來似的。
顧亭遠到底沒敢走過來,只是眼含笑意,對輕輕點頭。然後,跟著顧舒容一起告辭離開。
這人。陳寶音抿著,心裡有點,又有點高興。
慢慢的,對他也有些喜歡起來。他就像山野里的一株蘭花,清雅幽麗,與別個不同。想,假如他中了舉人後,仍來提親,並且之前允諾的收個陳氏子弟進門仍然作數,……就應了他!
「寶丫兒?寶丫兒?」孫五娘走過來,扯扯,「你幾聲了,想啥呢?」
杜金花也走過來,一掌拍肩膀上,低聲音道:「人都走沒影兒了,還看!臉皮還要不要了?」
陳寶音被拆穿,面上掛不住,又不肯服輸,道:「我就看!咋了?看他還要錢啊?」
「什麼混賬話!」氣得杜金花打。
啪啪啪,全是掌拍在棉襖上的聲音,陳寶音不痛不地道:「娘,我穿的新,上面沒灰,不用拍了。」
好麼,這一下點著火了,眼看婆婆神不妙,錢碧荷立馬拉過:「娘,外面冷,咱進屋說話。」
是把人拉進屋了,末了嗔陳寶音一眼,別這麼囂張。
「二郎不氣我了,又來了這個!」杜金花氣得不行,「老娘上輩子做了啥好事,攤上這麼個討債的!」
大過年的,就算生氣,連「作孽」的話都不敢說。
錢碧荷便道:「咱寶丫兒可孝順呢,滿村的老太太,誰有您的紅包厚?」
這倒是。杜金花想到閨給封的六百六十六枚銅錢,忍不住綻開笑:「是怕我打呢!」
「哪兒呀,寶丫兒那是孝順。」錢碧荷道。
可不?包多了,杜金花不收還要生氣。六百六十六文錢,對現在的陳家來說,不算特別大的數額,又吉利討喜,杜金花滿意到心窩窩裡。
不再提剛才的事,啥氣都消了,說道:「去把喊進來,外面冷。」
「哎!」錢碧荷道。
大年初二,杜金花帶著一家子回杜家拜年。
往年都是琳瑯,如今換了寶音,不得解釋一下。但杜金花不想多提,大過年的,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也不想給寶丫兒找不痛快,於是簡單說了一句「跟人抱錯了」,就沒再說了。
大年初,錢碧荷和孫五娘回娘家。這一下,家裡的人就了,只有陳有福、杜金花和陳寶音個人。
飯菜都是現的,年前蒸的饅頭,包的包子,炸的丸子,能吃到初六呢。陳寶音下廚,過了豬油,用白菜條和丸子做了一鍋湯。
「寶丫兒,你還有這手藝?」杜金花驚呆了。簡直不相信,這是閨做的!
一直以為,寶丫兒啥都不會!畢竟,連洗裳都不會!若非親眼看著,都不能相信!
陳寶音狡黠一笑:「我會的啊。」
紅,不大會。廚藝,可是會一手,畢竟饞啊!從小就好吃,也很好奇這麼好吃的東西是如何做出來的,更想親手做了孝敬侯夫人,於是練出一手廚藝。
「之前沒有我顯擺的地方。」陳寶音道,「不是我不想孝敬你啊,杜老太太,大過年的,咱不興誤會的。」
杜金花沒好氣地看一眼:「誰誤會你。」
高高興興的,把飯吃了。
閨會做飯,喜出外,吃完一抹道:「以後不許做了。」
「咋?」陳寶音看向。
杜金花恨鐵不鋼地道:「你會做,都要你做!懂不懂?看你二嫂,天生的有福人,跟著學著點兒!」
作為婆婆,杜金花很看不慣老二媳婦。但作為親娘,杜金花得說,也想讓閨這樣。以後嫁給顧亭遠,啥也不幹,就讓顧亭遠干。他不是能耐嗎?會做飯,會補的,讓他干!
若他忙,那就請僕人,反正別讓寶丫兒沾手。不用洗做飯,啥都不心,才是有福的人呢!
陳寶音笑笑,沒跟親娘爭論,爽快點頭:「我都聽娘的!」
不幹活的人就得心,要麼既幹活又心,不然大權在何呢?什麼都不做,那是廢,是沒權力的。「別讓人知道寶丫兒會做飯,聽到了不?」杜金花扭頭吩咐老頭子。
陳有福其實很不贊同,人家,不就要相夫教子?寶丫兒會做,那就讓做唄!但老妻如此,他怕被打,於是耷拉下眼皮,應道:「聽到了。」
但杜金花去洗碗的時候,他還是悄悄對閨說:「別聽你娘的,你啥都不做,會被夫家嫌棄的。」
陳寶音跟陳有福其實不太,這個爹很悶,不說話,也不開玩笑,家裡人多事也多,就沒跟他起來。但畢竟是親爹,剛來的時候,床上鋪的草墊子還是他親手割又親手編的。
「咋?」笑道,「爹怕我被休回來?」
陳有福一瞪眼:「誰敢休你?老子跟他沒完!」
被休的兒家,那名聲還能聽嗎?
接著他道:「所以你勤快些,別讓人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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