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薛諫被放了出來,因有數名文學大家上諫求,最終只貶為太仆寺丞, 雖一連降了四級,但總歸還留下一命, 留了職, 也算萬幸。
薛宜寧按之前的承諾, 由哥哥薛棠陪著,赴了駱晉云的約,在瀟山相見。
此時櫻花開得漫山遍野, 宛如仙境。
到之前學騎馬的山坡上, 一眼看見的就是已然等在那里的駱晉云。
他一靛青錦袍,比以前那些灰黑服亮了許多,又戴了副金發冠, 遠遠看著, 便是宇軒昂, 英氣人, 也明顯是特地裝扮過。
薛宜寧不由低眸笑起來, 心里沁出一陣甜意。
幾人見面,薛棠向駱晉云道謝, 又寒暄幾句,便借故離開了,讓兩人一起去賞櫻。
駱晉云說道:“上次因一時急,有詆毀姑娘表哥之嫌,還姑娘見諒。聽聞……他已與姑娘家的姑媽一起離京了?”
薛宜寧臉上泛起一輕笑, 回道:“他們是來京城省親, 省完親, 自然就回去了。”
“那,兩家有可能結為姻親嗎?”他問。
薛宜寧又低頭笑,隨后正道:“什麼姻親,我們是表兄妹,只有兄妹之誼。”
駱晉云也出笑來,卻聽問:“倒是聽說,駱大將軍與金指揮使家的小兒是青梅竹馬,從小訂了婚約的,卻不知為何還要出來說親。”
“自然沒有。”駱晉云立刻回:“金家妹妹比我足足小八歲,至今也才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我和怎麼青梅竹馬,若論我與父親為同僚的輩分,還算是我侄。”
薛宜寧輕笑。
他心想果然是對他有誤會的,便趁機又解釋道:“原本那次見面后,我待母親托宋嬸向你家提出結親意愿,誰知宋嬸家中有事,走不開,我母親也……不通京中人世故,竟一連耽擱了許多天,而我卻還以為,已替我說好了。”
薛宜寧能想到,駱家老夫人一定不是不通人世故才那樣,興許就是更中意金家,但有他此事的解釋,不愿再計較了。
想了想,說道:“我那天,的確在關氏酒樓聽到了那幾位將軍的話,所以想問,大將軍可是在青樓中有許多紅知己?”
駱晉云立刻道:“絕沒有,我的確偶爾會去青樓,但去了也只是喝酒,從未留宿,更沒有什麼紅知己,我是個武夫,又不是文人墨客,和們哪有什麼話可講。”
薛宜寧悶著聲不說話。
他忍不住問:“姑娘是不相信我?”
“酒人,又是人在懷,怎麼可能……沒有紅知己。”說話間,略帶著些脾氣,駱晉云聽了出來,真正的意思是,他怎麼可能不留宿,沒有幾個相好。
于是他反應過來,因為朝中不限制員上青樓教坊尋歡,京中人也大多去,所以他以為這不過是極平常的事,卻沒想到,會不喜歡。
是因為,對他有意,所以吃醋?
心中一喜,他立刻道:“你若不喜歡,我以后再不去了,哪怕只喝酒,也不去。”
薛宜寧連忙否認:“我沒有不喜歡,那是大將軍的事,我……我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說著,臉頰已紅了大片。
駱晉云看出的窘迫,笑道:“你當然能說喜歡不喜歡,我此番,不是想娶你麼,你若嫁我,當然能管束我。”
薛宜寧一把將手上櫻花扔向他口,怒道:“誰要嫁給你!”
駱晉云抬手就將那花接住,看出并非真的生氣,笑了笑。
薛宜寧轉往前走,他在后問:“我還有哪些讓姑娘生氣或不滿的地方,也盼姑娘能一一指出,好讓我解釋或改正。”
停了下來,回頭看他一眼,微撅道:“你不許讓你那些朋友議論我,他們說話太難聽。”
“好,我絕不讓他們再提你。”他保證道。
不說話,他又問:“還有嗎?”
薛宜寧想了想,回道:“有。”
他道:“你說。”
看著他,十分認真:“我沒有故意把手帕扔給你,你想多了,那真是被風吹的。”
這下倒到駱晉云不好意思了,笑道:“好,我明白了,以后絕不自作多,自以為是。”
頓了頓,又接著道:“但我是故意要撿的,我也知道那樣有些失禮,我旁有丫鬟,該讓們撿,但我沒忍住,就自己撿了起來,遞給姑娘。”
薛宜寧臉上又紅了,卻又是止不住的笑意。
半晌,他問:“所以,你同意了?”
扭過頭,沒去看他,說道:“婚姻之事,全由父母作主,我……要看家中母親的意思。”
“那我明日讓人去提親?”他問。
薛宜寧驚道:“明日也太快了!”父親才剛從史臺放出來呢!
駱晉云又問:“那后日?”
“你……”薛宜寧拿他沒辦法,道:“這麼急做什麼!”
駱晉云卻是看著,認真道:“我怕,夜長夢多,想早些訂下來。”
薛宜寧咬咬,又想表現得生氣,又忍不住心頭總是一陣陣喜意,只好扭開頭不讓他看。
他的目卻總是盯著,隨后出手來,將之前扔他那一只櫻花簪在了頭上。
若是正規的相媳婦,男方看上了姑娘,便將一只金釵在姑娘發間,便表示看中了,若沒看中,便贈彩緞兩匹。
簪花時,他倒是十分克制,連的發都沒怎麼。
薛宜寧將頭低垂,看著眼前男子的膛,心跳似擂鼓,連呼吸都要忘記。
不同意第二天,也覺得第三天太急,等到第四天,宋夫人便帶了駱家的求婚帖與禮品來送往薛家,向薛家提親。
薛家回了草帖,以示同意,駱家隨之而來就將草帖與定帖一同送來,等薛家回了定帖,又一天不耽擱,直接送了兩箱定禮過來。
往往議婚,同時也是男雙方博弈,又要事,又不能太低三下四,以顯自矜貴,所以不能太急,而駱家這般,便是急得毫不遮掩,幾乎是明確表示,就是急著要娶薛宜寧為妻。
駱家如此,薛家倒是能氣定神閑拿喬,但駱晉云份高,駱家又如此低姿態,薛諫心中高興,也順水推舟,眉開眼笑回了定禮。
既已下定,便算正式訂下了婚約,兩人了未婚夫妻。
薛家長子薛棠在年中婚,駱晉云親自過來隨禮,待薛棠完婚,駱家又下了聘禮。
駱家求娶求得急,薛宜寧卻還年輕,最后雙方好磨歹磨,終于將婚期定在了年底,薛宜寧將滿十七歲的時候。
薛家為世宦之家,書香門第,駱家為朝中新貴,將門功勛,兩家結為姻親,自是十里紅妝,熱鬧非凡。
拜過天地,薛宜寧便被領到了新房。
半揭了蓋頭,看著房中的陳設。
松月說道:“都是我與何媽媽昨日來鋪房時吩咐人擺的,姑娘覺得如何?”
薛宜寧點點頭,“細雅致,還不錯。”
松月歡喜道:“院子里還有幾棵梅花呢,已經結了苞,馬上就要開了。”
薛宜寧走下床,到窗邊將窗子推開一看了一眼,墻角確實種了兩棵臘梅,又種了兩棵紅梅,臘梅已是半開,紅梅還是小花苞。幾棵梅樹種得錯落有致,果真特別好看。
想,看不出來,他一向不懂風雅,竟還能布置出這麼好看的景致。
“還可以再種些夏秋兩季花的開,正好來年開春,我親自去挑些花木回來種下。”薛宜寧說。
松月笑:“等到那時姑娘說不定沒那功夫呢。”
薛宜寧關了窗,抬眼看:“為什麼沒那功夫?”
松月說道:“我看夫人六月進門,八月就有孕了,姑娘若也照這個時間算,等明年春天正好有喜。”
薛宜寧立刻抬手打:“胡說八道!”
松月掩笑,薛宜寧聽見外面傳來靜,立刻回到床邊坐好。
來人在門外道:“夫人,將軍吩咐,讓我給夫人送些吃的來。”
松月開門,一位媽媽帶著幾名丫鬟,依次端了十多碟菜來。
松月來鋪房時見過,立刻道:“姑娘,這是以前帶過將軍的娘,周嬤嬤。”
薛宜寧聽聞是駱晉云娘,立刻起,隔著蓋頭道:“原來是嬤嬤來了,眼下院中正擺酒席,嬤嬤怎麼沒去吃酒,倒來這兒來了?”
周嬤嬤見如此客氣,心道不愧是大家閨秀,待人就是周道,連忙道:“正是院中擺酒席了,將軍怕夫人上午沒吃好,此時了,便特地讓我送些飯菜過來給夫人,怕晚一些菜冷了。”
新嫁娘當然會矜持些,薛宜寧正要說自己不,又聽周嬤嬤道:“將軍說了,讓夫人好歹吃一些,若夫人看不上,要吃什麼,再讓廚房去做。”
“廚房今日忙喜宴,哪里有那些時間。”薛宜寧輕笑道。
周嬤嬤回:“正是,將軍是男人家,才不懂這些,回頭知道夫人沒吃,定要讓廚房去另做的,夫人便替廚房的人著想,多吃一些。”
薛宜寧無奈,坐到桌邊,半揭了蓋頭。
周嬤嬤看道:“之前便聽府上人說新夫人貌,沒想到竟是如此花容月貌,我們家將軍可真是有福氣的。”
薛宜寧輕笑,示意松月拿了錢袋,自己親自給周嬤嬤道:“勞煩嬤嬤跑這一趟,我吃些便是了,您是將軍的娘,今日便別再忙了,快去吃幾杯酒吧。”
周嬤嬤忙接了的喜錢,一番千恩萬謝,才離去。
一旁候著的何媽媽輕聲道:“之前聽駱家下人講,這周嬤嬤最喜歡倚老賣老,仗勢欺人,今日看著,倒好。”
松月說道:“這可是當著他們的新夫人,將軍如此重姑娘,是缺心眼,才在姑娘面前倚老賣老。”
何媽媽笑道:“那倒是。”
薛宜寧看著面前的十多碟菜,只覺得駱晉云荒唐,讓人送這麼多來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的呢!還要說八輩子沒吃過飯似的,一頓都落不下。
夜,賓客散去,駱晉云進新房來。
端正坐在床頭,從蓋頭底下見他步履還穩,似乎并沒有喝醉。
喜娘在一旁道:“新郎請揭蓋頭吧。”
駱晉云便在旁坐下,手,將頭上蓋頭揭起。
薛宜寧沒敢抬眼看,隨即便聽喜娘道:“該喝合巹酒了。”
說著讓丫鬟將兩杯酒端了過來。
兩人各執一杯酒,錯著飲下。
駱晉云這時開口:“禮畢了嗎?”
喜娘道:“回將軍,禮畢了。”
他便說:“你們都退下吧。”
喜娘帶丫鬟退下,松月看看薛宜寧,也退了下去。
房時頓時安靜下來,薛宜寧驟然就開始張。
駱晉云一不看著,突然就扶著的肩,俯重重吻住的。
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將他推開,帶了嗔怪與惶恐道:“你……”
開了個頭,又不知說什麼,只往后躲了幾寸。
駱晉云問,“怎麼了,嚇到你了?”
聽他說話,這才放松了幾分,低聲道:“魯,像個登徒子似的。”
他看著笑,聲音低沉,帶著幾分霸道:“今晚不是房之夜麼,我可是等了快一年了。”
“那……那也不能……”
薛宜寧紅了臉,半天才道:“至,要說會兒話。”
他們親前最后一次見面,還在一個月前,此時甚至覺得對他都有些生疏。
他靠近一眼,低頭道:“想說什麼?一個人在房中坐了這麼久,累不累?”
點點頭,隨后又道:“還好。”
然后問:“沒人鬧房麼?”
他說道:“我軍中那些人都魯,我聽他們在謀劃怎麼怎麼鬧你,便直接不讓任何人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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