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滿和姚二嫂找了個借口半路走掉。先回到住,打水洗漱,換了件裳,出門去肖大嬸家。
這幾天老姚家辦喪事,江滿要是自己沒法帶,就把暢暢給肖秀玲。今天出殯,早晨象徵抱著暢暢到老姚家院子轉了一趟,個面,就出門打算回來。
剛好遇上陸安平,陸安平以姚志華的朋友份去弔孝,肖秀玲陪他到門口,江滿就把暢暢給肖秀玲抱走了。
農村喪事就這樣,糟糟的,天又冷,這麼點小孩不說別的,帶著幹啥呀。
江滿敲了兩下門,很快門就被打開了,肖餘糧笑瞇瞇拉開門:「三嫂來啦,快進來。」
「我就不進去了,你姐呢?」
人家剛結婚辦喜事,呢剛從喪事來,本還算喪主家,江滿便站在門口沒進去。
肖餘糧道:「三嫂,你進來坐呀,我姐在家呢。」
「我家裏還一堆事,坐不住。」江滿笑,看著暢暢和小陸楊從屋裏跑出來,肖秀玲接著跟出來。
「媽媽。」暢暢跑過來,拉著手,還用自己暖乎乎的小胖手了,「媽媽,你冷不冷?」
「不冷。」
「大姨說你要去村外,怕你今天凍壞了。」
這小孩,江滿剛還說呢,啥時候學會噓寒問暖了啊,合著是肖秀玲念叨過了。
江滿忙笑道:「沒事,我去一會就回來了,不冷。」
「楊楊,走吧,跟嬸子去玩。」江滿便一手領著暢暢,一手領著小陸楊往回走,肖秀玲端著個小筐子追出來。
「你倒是等等我呀。」
「你拿的什麼啊?」江滿停住腳。
「喏。」肖秀玲把筐子遞過來,上面還蓋著氈子,江滿掀起來一看,居然是兩隻小白兔,閉著眼睛,爪子耳朵都還是紅的。
「哪來的?」江滿忙問,一看就不是捉來的野兔,這是家養的兔子啊。
「大蛋,從村后姚海軍家弄來的,說他欠暢暢一隻小兔子。姚海軍家不是養兔子嗎,一聽說你閨要的,趕給送來了。」
怕一隻不夠還送了倆。
「……」江滿無奈道,「這麼點小孩,他還認真了,這兔子看起來怕沒滿月,怎麼養啊。」
「滿月了,剛滿月。倆孩子當寶貝似的,一會兒拿菜一會兒拿水,還讓我給找瓶。」肖秀玲道,「你敢給送回去試試,哭給你看。」
「這樣不行啊,這怎麼養。」江滿掀開看了看,筐里鋪著草,兩隻小兔子趴在一起,雪白雪白煞是可,可再怎麼可,他們家也沒法養啊。
「哎,你先讓玩兩天。」肖秀玲在江滿耳邊小聲說,「小孩子,稀罕勁兒還沒過去呢,你給玩兩天,小心照顧一下,等你們回去了,再給人家送回去,人家有老兔子養,不就行了。」
好吧,江滿看看速走路的小姑娘,還真不敢給送走。
們倆在後邊邊走邊聊,前邊倆小孩也在邊走邊說話。
「楊楊哥哥,小兔子它怎麼不喝啊?」
「它可能不會喝。」
「那它怎麼辦,我給它蘿蔔它也不吃。」
「姥姥說它太小了,就像小寶寶一樣,要吃的菜葉。」
「它吃菠菜嗎?」暢暢想了想,「四家的院子裏有菠菜。」
「我也沒養過。」小年為難了一下,「等會兒我姥姥給你找白菜,找那個一點的菜心。」
研究了一會兒喂兔子,小陸楊說:「暢暢,我和爸爸媽媽,明天就要走了,明天早上去坐車。」
「喔。」暢暢點點頭,「媽媽說我們也要走了,再過……」想了想,「再過一兩天吧。我和爸爸要回去上學了。」
「真不想走。」小陸楊嘟囔道,「還是姥姥家好玩。」
「對呀。」暢暢想了想,「我們家也好玩,可是沒有這麼多人玩,也沒有小猴子和小兔子,看小猴子要去園,很遠的。」
「我們家更遠,要坐好幾天火車。」小陸楊說,「等我長大了,我自己就能坐火車了,就可以回來看姥姥。」
暢暢問:「那你去我家找我玩嗎?我在滬大附屬兒園,兒園旁邊有我媽媽的麵包房,你一去就找到了。」
「我現在還不能去,我得先長大才行。」小年覺得,長大真是個遙遠的事,啥時候他能自己想幹啥幹啥呀。
後邊倆大人也在說回去的事。肖秀玲說,明天一早就得,到永城趕上午十點半的火車。
「那你五六點鐘不就得走了?怎麼走?」
「餘糧借了鎮上的車送我們,他會開,打算七點鐘出門,時間應該夠了。」
江滿想說,這年頭通也太不方便了,口中卻說道:「那我也不去送你了,那麼早,我恐怕還睡懶覺起不來呢。你就走吧,不用太想我。」
「誰要你送啊。」肖秀玲笑道,「我頂多也就想暢暢,誰稀罕想你。」
「有空你也別呆在家裏,放假啥的出去走走看看,帶著楊楊去滬城來找我們玩。」江滿道,「我這人,只要有空就想出去玩,遊山玩水到看看,這個寒假本來還打算出去玩呢。」
「我跟你能一樣嗎,安平工作忙,不好請假,又不放心我跟楊楊兩個人出遠門。」
「有什麼不放心的。」江滿嘲笑,「你可別讓陸安平給養得退化了。你就自力更生一回,帶著楊楊出個遠門試試,你就讓他陸安平看看你自己能不能行,到時候我去車站接你。」
「我倒是還得能離開呀,」肖秀玲無奈道,「我上班呢,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自己當老闆啊。」
兩人回到江滿的住,東扯西拉聊了一下午。晚飯時候肖四嬸來江滿娘兒倆,肖秀玲便帶著小陸楊離開回去,回家收拾行李。
姚志華晚上八點多鐘回來的,回來時暢暢已經上床睡覺了,還沒睡著,聽見爸爸回來了,忙從被窩裏鑽出個小腦袋喊爸爸。
「哎喲小乖乖,怎麼還沒睡啊?」姚志華走過來。
「我睡了,沒睡著。」小姑娘披著被子趴在被窩裏,的聲音問道:「爸爸,人為什麼要死呀?」
這兩天給姚老爺子辦喪事,小姑娘大約是聽見別人說了,姚志華頓了頓,便安地笑了下:「人都會死的,生老病死很正常,人老了就會死。」
「那人死了去哪兒了?」
「去了一個別的世界。」
「哦,」小姑娘應了一聲,再問,「那還回來嗎?」
姚志華頓了頓,思考著如何跟一個四歲半的孩子討論這個問題,這麼大的孩子,大約無法真的理解什麼是死。
他想了想說:「不回來了,你看爺爺死了,他去了另一個世界就不回來了,但是他生了爸爸,爸爸長大了,又生了你,你也會慢慢長大。世界就是這樣子的。」
「好吧。」小姑娘點點頭,語不驚人地繼續問,「那我長大也要生小寶寶嗎?」
「你長大了,可以做很多很多事。」姚志華一邊回答,一邊求助地看向江滿。
「等你長大了,你要是想要,就可以生小寶寶,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江滿笑著接過來,的小腦袋,「爸爸媽媽希暢暢做願意的、喜歡的事,那暢暢現在想要做什麼?」
小姑娘看看媽媽,小人腦子轉起來,咧嘻嘻笑:「嘿嘿,現在要睡覺了。」果斷鑽回被窩裏睡了。
江滿便坐在床前拍著睡覺,小聲姚志華:「桌子上有個小鍋,看看裏邊的湯冷沒冷。」
姚志華走過去一看,一個小砂鍋,墊著玉米皮編的墊子,還包著一圈舊氈子用來保溫,掀開拿勺子嘗了一口,暖胃的豬肚蘿蔔湯,還熱著呢,忙盛了一碗喝。
哄著暢暢睡了,江滿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
姚志華小聲地:「媳婦兒,越來越賢惠了啊,還知道給我燉湯。」
「你看我拿什麼給你燉?」江滿道,住的這邊肖四嬸家新房子,沒鍋沒灶的,「人家四嬸給你燉的,說砂鍋冷得慢,專門大蛋端來的。」
姚志華譴責的眼神:「你就不能說是你燉的,讓我高興高興。」
「我燉的,我燉的。」江滿從善如流,「多喝點兒,我看四嬸還放了點辣椒,暖和驅寒。」
姚志華滋滋地喝湯。這幾天他爹的喪事,他白天哭喪待客,晚上守靈,大哥二哥那德,好多事還都得他心做主。作為孝子,吃不安生,還沒法睡覺,再好的也有點吃不消了。
寒冬臘月在墓地一下午,回來還得回老宅,跟本家近房的長輩們一起理辦喪事留下的糟糟的後續。
這會兒一碗熱乎乎的暖胃豬肚湯,胃裏舒服多了,渾都暖和了起來。
「你等會兒是不是還得去踩墳?」
「對,等會兒就去。」姚志華道,「你把我那棉大給我拿來,今晚也太冷了。」
江滿起去給他拿棉大,順手又給他拿了個棉手套。白天送喪,姚志華作為孝子,總不能帶個保暖的手套,農村老輩們要說不像樣子的。
當地農村「踩墳」的風俗有意思,就是要在安葬后三天,家中子孫每天晚上去墓地走一趟,還要放幾個鞭炮,用意大約是說,怕逝者新到地方被「老住戶」欺負,警告周圍其他的「住戶」,別欺負新來的,人家家裏兒孫會常來看看,不是好欺負的。
「你明天打個電話,小劉給買後天的票,我們後天回去。」姚志華一連喝了兩碗湯,滿足地靠在椅子上休息。
「後天回去?」江滿問,「你那邊能行?」
「有什麼行不行的。」姚志華道,「我跟大姐商量過了,也我早點兒回去,後邊圓墳和五七,我就不回來了,反正還有大哥二哥,也不是非得我回來。」
姚志華額頭,眼下這個家,他是一天也不想多呆了。
「嗯,那行。」江滿點點頭,敏地問他,「沒別的事吧?」
「沒啊。」姚志華說,「還能有什麼事。你等會把門關好,我今晚就不回來了啊。」
「知道。」江滿說,「你自己注意點兒,別凍著。」
作為孝子,姚志華夜裏還得守靈堂,風俗上五七之孝子都要守靈堂的,他要回去上課,肯定不能在這守那麼多天,但是今晚和明晚他在家,就會去守著,打地鋪。
逝者已經安葬,這個風俗的用意,大約連許多農村人自己都說不清楚,反正老祖輩傳下來的。
第二天一早,雖然說了不去送,江滿醒了也就起來了,看看六點多鐘,便穿下床。
被窩裏的小姑娘了,往這邊翻過來。江滿趕拍拍,在耳邊小聲說道:「暢暢,你好好睡覺,媽媽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了,醒了也別著急,別出去啊。」
小姑娘迷迷糊糊答應了一聲,也不知聽沒聽清楚,腦袋在枕頭上蹭了蹭,便又睡了。
江滿出了門,就去了肖大嬸家,門口果然停了一輛小吉普車,肖餘糧從鎮上哪個單位借的。
「三嫂來啦?屋裏坐,我姐還在吃飯呢。」肖餘糧拎著一個大包出來。
肖大嬸隨後也拎著一包東西出來,一看就問:「趕進去一塊吃。暢暢呢?」
「在家睡覺呢。」江滿說。進了堂屋一看,肖秀玲一家三口和肖餘糧的新媳婦坐在桌邊吃飯,肖大叔在旁邊囑咐著什麼。
「三嫂來啦?」新媳婦還穿著紅棉襖紅棉,笑站起來示意。
肖秀玲則都沒,眼皮子問:「你不說不來了嗎,良心發現又來送我了?」
江滿:「誰送你呀,我才懶得送你。我是起來沒事幹,就來看看楊楊。」
「暢暢一個人在家能行嗎,醒了再哭鬧找你。」
「才不哭呢,睡跟小豬似的,醒了也只會捂被窩賴床。」江滿估著,以自家閨的子,家裏要沒人,能在被窩裏賴一上午,都不帶著急的。
「那你自己盛飯吃飯。」
「不吃。」江滿笑起來,「我起來就過來看看了,回頭跟暢暢一起吃。」